“當時你那麽瘦小一個趴在隴西軍營外,阿懿還看你不順眼,不想帶你回來……”他似乎十分感歎,“一轉眼你和他的關系都已經這麽好了。”
裴向雲方才被他眼淚蠱惑的神智慢慢回籠,帶著幾分警惕地「嗯」了一聲。
他忘不了先前這關校尉是用如何眼神看自己老師的,已然將對方當成了潛在的對手。
“只是阿懿沒讓你一同回燕都,我倒是很驚訝。”
關雁歸輕聲道:“燕都現在不太平。”
裴向雲的注意力驟然被這句話吸引住,追問道:“燕都怎麽了?”
關雁歸抿了口茶,幽幽地給他講起了近日來燕都的傳聞。
年關時江懿與洪文帝吵了一架,而後在宮外雪地中跪了足足三個時辰。
皇宮外人來人往,早已將這個消息傳遍了整個燕都,於是大家都知道丞相怕是已經失了勢,眼下宮中大概是戶部一派獨攬大權。
這次江懿回了燕都,徑直進宮面見聖上。據守在禦書房外的小黃門所言,那時禦書房中兩人爆發了相當激烈的爭吵,之後江懿額上青了一塊,像是被那塊洪文帝鍾愛的寶貝硯台砸的,還在往外滲著血。
當晚洪文帝便頑疾複發,在寢宮中呼吸不暢。若不是禦醫去得早,怕是那晚大燕便要換新的當家人了。
最受寵愛的宣貴妃哭到昏厥,當晚腹中絞痛,連夜誕下一子。
洪文帝醒來後聽了這消息,身體才稍微好了些,當即要封那新生皇子為太子。
朝中眾臣嘩然,紛紛諫言道那貴妃庶民出身,此舉怕是會引起民憤,勸洪文帝千萬三思,否則會失了民心。
洪文帝被這麽一勸,先前在丞相那兒受的氣似乎才平複下來,於是這件事便險而又險地翻了篇。
只是江懿因為龍顏大怒,被強製在家禁足死過,至今也未出江府半步。
關雁歸講完後歎息一聲:“如今怕是難辦了。阿懿被禁足在燕都,消息也送不出來,我也不知道他眼下境況如何,若是我能幫得上忙也好。”
裴向雲垂在衣袖下的手倏地收緊了,聲音中帶著幾分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這狗皇帝。”
他深吸一口氣,遏製住自己想要殺人的念頭,低聲道:“師父為他做了那麽多,甚至連身體都不在乎。那狗皇帝又做了什麽?憑什麽將他囚禁起來?”
“所以我覺得,若是你在他身邊或許會好很多。”
關雁歸用杯盞的蓋子將水面上的茶葉拂開,抬眼看著他,聲音有些朦朧:“他一個人在燕都太孤單了,這麽多年自己的勢力一直在隴西,朝中瞬息萬變,眼下都是要看他笑話的人。”
“可我……”
裴向雲眸中閃過一絲猶疑:“我要回去嗎?”
“看你自己。”
關雁歸勾唇笑了下:“若你想回便回,但我想如果能看見你,他大抵是會很高興的。”
“可關校尉為何不回去?”裴向雲的聲音中多了幾分急促,“關校尉比我知道這些事的時間更早,你若是回了燕都,他是不是也不會落到這般境地?”
關雁歸微不可查地愣了下,繼而很快恢復了常態:“張老將軍尚在病中,如果我走了,隴西豈不是群龍無首嗎?”
倒也有理……
裴向雲越想越氣,指尖扣在掌心中,刺得他生疼。他恨不能現在便直接策馬回燕都將人呢救出來,而後摒棄一切身份浪跡天涯。
也好過被關在那座金絲籠中。
關雁歸眼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而後拍了拍他的肩:“走吧,帶你回你的住處。這些日子你好好想一想。”
裴向雲渾渾噩噩如行屍走肉般跟他去了自己的營帳,就連拆那封信函時都有些魂不守舍,看了三遍才看明白上面寫的什麽。
老師說自己眼下的處境有些困難,但讓他不要衝動,依著原先的約定留守隴西,不要回燕都。
那信上的字跡潦草,不似那人平日般有條不紊。信函末尾甚至潑濺上了墨水,又被人匆忙擦去了些許。
老師應當過得不好。
裴向雲抱著那封信過了三四天這樣提心吊膽的日子,恨不能每天都能聽見從隴西傳來的消息。
可燕都的事又哪裡是那樣容易被傳出來的,就算真的傳了過來,大抵也早就來不及了。
他如此和自己糾結了五天,第六天時終於再也坐不住了,決定悄悄離開隴西回燕都看一眼。
這個決定可謂十分大膽。
裴向雲從未單獨從隴西去過燕都,甚至不知道路上的關卡會不會對他放行。
可思念江懿心切,已由不得他再做打算。
他簡單地將要帶的東西收拾起來打成一個包袱,又去棚中牽了一匹馬,萬事俱備,等著過了子夜便悄悄溜出去。
可他剛撩開自己營帳的簾子時,卻敏銳地察覺到一絲不對。
門口的包袱挪了位置。
有人來過……
他沉了眸色,手中短匕出鞘,並未點燈,趁著幾分月色慢慢向帳內走去,忽地瞥見床前簾幔似乎無風自動。
裴向雲的全身神經緊繃,驟然向那處簾幔撲去,果然將那藏在後面的人嚇了一跳,不費吹灰之力地被他箍在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