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眾神采首山之銅鑄劍軒轅贈予黃帝,劍身一面刻日月星辰,一面刻山川草木;劍柄一面書農耕畜養之術,一面書四海一統之策。姬軒轅便按照此法同樣於首山采銅鑄劍,劍身上亦刻日月星辰、山川草木,軒轅劍乃聖道之劍,對夏禮軒轅一族也曾寄予厚望。
陳拂衣垂眸,輕撫劍身。掌下冰冷的鋒刃貼著他的手心,仿佛連溫度也無法傳遞過去。夏禮將自己封鎖在劍中,拒絕聽姬軒轅說過去鑄劍時候的故事。
姬軒轅見陳拂衣珍而貴之的撫劍動作,似乎生出了幾分談性,他一振衣擺坐在了陳拂衣對面,“我記得那年黃河泛濫——”
上古時期,因神農氏衰,各氏族侵伐不斷,尤以軒轅氏與九黎氏最為強大。九黎原為炎臣,善戰,黎民上至耄耋下至小兒全族皆兵,凶猛無比,然九黎氏凡戰不死不休,戰必血流成河。萬民欲令黃帝討伐蚩尤,兩族相伐數年,到了動用神仙法力,風伯雨師皆來參戰的地步。
軒轅氏雖力扛九黎,卻始終無法拿下蚩尤,更糟糕的是,黃河泛濫,軒轅一族內患頻發,九黎大軍壓境要求軒轅氏後撤數百裡,姬軒轅自然不能同意,他一退,這中土冀州必遭大難。
也就是在此時,軒轅氏的工匠經過八百裡伏牛之首的首山,萌生了再鑄一劍的想法。
九黎一族,不算九黎鼓,僅蚩尤便做五兵:戈、矛、戟、酋矛、夷矛,手下大將持蚩尤之兵壓陣,讓軒轅氏戰得苦不堪言。
再鑄一劍的想法提出來,軒轅一族上下振奮。采石、取水,幾乎是頃族全力,整整四十九日,劍爐的溫度已經高到普通族人無法接近,天上盤旋的雷雲將下不下。長劍的模樣已然清晰可見,垂直而立在劍爐中,可劍靈就是隱而不發。
鑄劍師先是以萬靈之血祭之,劍靈不出,姬軒轅取來三滴心頭血滴入劍爐,劍靈仍是不出——
當時,九黎步步緊逼,鑄劍師熬得兩眼通紅,姬軒轅去了前線應戰,在九黎鼓和蚩尤五兵的加持下,這一戰,軒轅氏損失慘重。然而就此時,天雷降下,整片天空幾乎染成了血紅顏色。
鑄劍師高呼著:“劍成,劍成!”他雙手捧著與軒轅劍相似卻又截然不同的青色長劍跪倒在地,高舉過頭的長劍上血色暗茫逐漸消失。
等姬軒轅回去,看到的就是跪地舉劍的鑄劍師和十萬九黎戰俘的屍體。原來那天邊的殘紅遠不及大地的血色觸目驚心。
而在這濃鬱的血色裡,一襲白衣的夏禮遙望北方,長發披散,衣擺隨風微蕩,他回頭的時候,精致眉目的中心一抹紫金色隱去痕跡。旋即,白衣染血,紅袍加身。
“他與夏姬不同,殺伐凶戾,嗜血異常,我盡量不使其正面殺敵,多做壓陣之用,可仍時有失控。每每他失控暴走,便有天雷落下。九天玄女授我封魔咒重雕劍柄,倒是壓下他些許凶性。後來,天下大定,我念其殺戮過重,凶兵易折,將之作為禮器,取名山河同禮。願河清海晏,國泰民安之氣運保他順遂。”
姬軒轅頓了頓,灼灼目光直視陳拂衣:“閣下還有什麽話說?”在姬軒轅的視角裡,夏禮從鑄劍開始沒有任何一個環節出過問題,除了血祭九黎十萬戰俘,據當日幸存的族人所言,九黎戰俘響應九黎鼓的鼓聲紛紛暴動,一直矗立在劍爐的夏禮忽然光芒大綻,接下來的情形在所有人的記憶裡只剩下茫茫猩紅,也因此軒轅氏族人對夏禮也始終保持著一層恐懼。
“首山。”陳拂衣喃喃道:“怎麽跑那麽遠?”
夏禮封閉了自己的感官,自然聽不見陳拂衣的問題。
姬軒轅端起桌上靈茶,掀開杯蓋,霧山雲針的清香散出,衝淡了一室沉悶。
他與陳拂衣都不說話,一旁的杜若光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良久,姬軒轅開口道:“此劍雖凶戾,天下九州有如今盛世也有他功勞,因而在可控范圍裡,我都由著他自去玩耍。杜若光與我說你同夏禮相性很好,或許可以延長契約時間,我原本也在考慮。可若是閣下是將夏禮當成了其他的劍,今日,就請閣下交出夏禮。”
“其他的劍?交出......夏禮?”垂著頭的陳拂衣嗤笑出聲,把杜若光驚到了。心寬體胖的杜若光緊張地看著陳拂衣,心裡直嘀咕:陳拂衣不會出心魔了嗎?
“咻——噌——”劍光一閃而過,陳拂衣抱劍立起,眸底隱有紫芒閃過,小小的會議室裡靈力翻湧,姬軒轅肅著臉,袖子一卷,將杜若光扔出會議室。
“閣下......”姬軒轅開口,下一秒臉上顯出震驚的神色,“這是——”
陳拂衣的額上浮現出一抹金紫,與姬軒轅曾驚鴻一瞥的夏禮眉心痕跡十分相似。
“他說過,若有一日雕琢成劍,他想叫戾仙劍。”
姬軒轅看著陳拂衣,震驚過後,他回過神來:“我懷疑過山河同禮的劍靈是否為附靈,曾令風後遍尋天下有此印者,未果。後又三問玄女,三問皆答並無前塵。”姬軒轅找過,也問過,夏禮自劍而生,沒有因果。
“九天玄女。”陳拂衣輕哼,“除了楊兵布陣,她還懂什麽?”
九天玄女是黃帝師,姬軒轅當然不能忍陳拂衣這樣輕慢的語氣說自己師父。
現在在陳拂衣和姬軒轅的眼裡,對方互相是撿漏的小人和輕狂的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