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疏:“……你自己不就是降頭師嗎?”
奈溫的臉色更難看了:“老獵人被鷹啄瞎眼睛,這件事說出去確實很丟人,我從此以後也沒臉自稱降頭師了,如果這次還能回去,我一定要閉關不出,再也不會管外面的事。”
何疏:“誰下的?劄合?”
奈溫:“我不知道,就是因為不知道,所以我更不敢輕舉妄動。查哈已經死了,如果是他下的,肯定已經解了,雖然一切證據指向劄合,但劄合的能力一直比我差一些,我不相信他能神不知鬼不覺在我身上下降頭。”
何疏:“那你是怎麽發現的?”
奈溫忽而有些煩躁起來:“這種感覺,是無法描述的,你不是降頭師,我沒法跟你解釋,就是能察覺自己被標記了!”
錢八十好不容易找到機會插嘴。
“表哥,他身上的確有些不屬於他靈魂的東西在騷動,但我看不出那是什麽。”
奈溫臉色微微一變。
他剛才雖然跟何疏如此說,內心未嘗沒有抱著一絲自己判斷失誤的希望,可現在連拘魂使者也這麽說,直接將他最後一絲希望也擊碎。
“那東西,您看見的是什麽樣的?”奈溫忍不住詢問錢八十。
錢八十搖頭:“我只能看見它如黑色絲線與你的魂魄糾纏不清,在你臉上,眉心,暗暗遊走。”
奈溫臉色變得煞白。
錢八十固然不懂降頭術,但他的描述正好跟奈溫自己的感覺對應上了。
奈溫正是某夜睡夢中感應到眉心一涼,驚醒過來,才開始懷疑自己被下了降頭。
後來時不時的,腦門臉頰就會掠過奇異的感覺,有時不足千分之一秒,但奈溫自己是降頭師,自然有所察覺。
“我知道的,就這麽多,都告訴你了。我保證,一旦回到陽間,我一定二話不說,轉身就回國,絕不再摻和半點!”奈溫將手放在胸口,“以我的性命和名譽起誓,如果有所違背,就罰我七竅流血痛苦而死。”
兩人對話時間不長,但何疏已經從中得知很多訊息。
他雖然對奈溫還是沒有好感,但此時把人丟在這裡顯然也不行。
何疏默許的態度讓奈溫得到答案,他松一口氣,知道自己暫時過關了,朝何疏低了低頭,表示感激。
錢八十帶著何疏,陸珉,奈溫三人,走上竹橋。
為了照顧何疏,他特意走得很慢。
從岸邊看,竹橋距離河面不算高,但等幾人走上橋才發現,從橋上往下看,就像山巔俯瞰深谷長河,深不見底,令人顫栗膽寒的怯意油然而生,如同勾起心底深處所有負面情緒。
奈溫不知道其他兩個人是什麽感覺,他現在就很想掉頭跑回岸邊,只是咬咬牙將這種衝動死命壓抑下去,才能勉強控制腳步繼續前進。
何疏倒是沒什麽感覺。
錢八十放慢腳步,他也就自然而然望向橋下。
河水黝黑翻湧,滾滾而去,浪花掀起卻沒有半點聲響,一切靜寂,由來天地。
何疏剛才就發現這一點,只是注意力大多放在法鏡上,沒有特意去糾結。
“怎麽會沒有聲音?”他忍不住問。
“自古想過奈河,有橋有船,橋比船安全一些,不那麽容易被河中冤魂厲鬼撲出來傷害,但走在橋上,照樣也會聽見自己生前於心有愧的各種聲音,如果表哥你一點聲音都聽不見,那說明你無過往冤親孽主,從不虧欠,乃是頂天立地一條漢子!”錢八十沒放過任何跟他交好恭維的機會,尤其是何疏說自己聽不見橋下河水的聲音,更讓他覺得自己判斷沒有錯——何疏必定來歷不凡。“我當差時間晚,但好歹也百來年了,這來來去去地送多少人過橋,隻遇到過一人情況與你相同,哦當然,他當時已經是鬼了。”
不是這樣的。
何疏很清楚,他是於心有愧的。
那一個“愧”,就是自己曾經的同學兼好友,那個跟他一起開工作室,又意外而死的胡繪志。
想及此,何疏遲疑道:“這奈河,會不會有時候信號不好,網絡延遲之類的?”
錢八十:???
何疏想道,要是沒有,為什麽自己什麽都沒聽見?
何疏扭頭看了一眼。
陸珉跟奈溫兩人臉上,都各自流露出程度不同的驚懼,可見他們應該是能聽見什麽的,只有自己例外。
暫且不去糾結這一點,何疏就當奈河網絡延遲了,他轉而問起其它問題。
“錢哥,我之前聽你們聊天,好像這陰間也分十殿,只是十殿名稱跟我們平時民間認知不大一樣?”
“其實差不多,只是叫法不同。這裡我們一般是以玄武、朱雀、青龍、白虎、窮奇、檮杌、諦聽、畢方、慶忌、饕餮為名,因為這十殿起初便是以這十方神獸為鎮,近幾百年來人事變化頻繁,就索性用這些來代稱,更為方便些。”錢八十解釋道。
何疏對陰間人事任命還挺好奇的。
“我聽說本來一任判官或十殿閻王,都是百年一考一輪換,還有的甚至千百年都在同一個職位上,現在難道不是了嗎?”
錢八十訝異:“是胡爺或周卅給你說的嗎?”
何疏:“那倒不是,是我從前道聽途說的。”
錢八十:“嗐,那都是老黃歷了!自打百多年前動亂之後,許多規矩就改了,但要說全改了麽,又不盡然!我聽說這裡頭關系複雜得很,還牽連到什麽東西平衡乾坤有序,幸好我等只是小人物,每日送送亡魂也就罷了,用不著操心那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