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刑武的笑聲逐漸變遠,宗朔低頭看著直咳嗽的少年,歎了口氣,單手拎起阿曈的脖領子,又不知怎麽用勁的在他背後一拍,輕易解了阿曈的急。
而後,沒等阿曈反應過來,高大的將軍直接把還曲腿蹲在狗窩裡的少年,原樣拎進了屋裡。
被人拎著脖子,阿曈尚且因為天性而老實沒動,但等到宗朔一松手,他立刻就蹦起來躲進了堂前的柱子後邊,隻試試探探的露出半個腦袋瓜看人,既心虛又有些慌。
宗朔見他不出來,也不去管,反而坐在寬案前看起忽兒扎合從草原傳來的軍報。
屋內極靜,呼吸可聞。
阿曈還是沒有定力,於是稍稍從柱子後蹭出了一隻腳,歪頭支支吾吾朝那人發問,“你,我,我墜子呢!還有頭繩,碗……”
宗朔聽著這囂張的“惡人先告狀”,放下的手裡的折子,伸手松了松領口,稍微透口氣,一大片蜜色的胸膛從赤黑的將袍中隱隱約約的露出來。
“出來。”
阿曈背過頭不理,宗朔便從腰間扯出一根紅繩,上邊墜著一顆熒光光的潔白犬齒,而後他將繩子套在指尖,甩著轉了兩圈。
阿曈偷著瞄了好幾眼,沒有法子,還是挪挪蹭蹭的,出來了。
“名字。”
“許,許……”
宗朔看著少年亂逛的眼珠子,還沒人家說完,就“啪”的把正轉著的墜子收握在掌裡。
“真名!”
阿曈一愣,猛然抬起頭,心裡不知如何是好,正思慮,真名?那可不是能隨便說的!萬一這煞星聽了暈過去……
等會兒!暈過去!
宗朔只見這少年不知為何,瞬間就挺起了胸膛,一臉的幸災樂禍,甚至還清了清嗓子。
“那你可聽好了!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小爺阿史那·虞樂都思是也!”
阿曈心裡滿意,他這幾句話,可是按照定平城裡說書先生的江湖故事來的,真是有氣勢!少年正抬頭等著“煞星”聽了他古語的真名而暈過去,屆時好把墜子拿回來!
於是,半晌過去了,宗朔就見下站的少年從意氣風發,逐漸到瞪圓了大眼睛的驚詫,甚至還伸出指著自己大聲問。
“啊,你怎麽不暈的!”
宗朔剛想開口問,既然姓阿史那,叫虞樂都思,就不像是中原人,籍貫哪裡?
可真等他開口,卻發現,他如失了音一般。
他叫不出這少年的名字!
宗朔這才直起身,認真起來,皺著眉盯著阿曈,“籍貫!”
“啊?雞什麽?”
“籍……,家鄉何處!”宗朔直接換了一種說法。
“定平府。”阿曈隻說了定平府。阿納說過,東山故鄉是絕對不能對外透露的,那是於是隔絕的狼神族祖地。葬著老祖宗呢!
而後,即使宗朔如何拿出東西威脅引誘,少年也不說話了,只是又躲回柱子後邊。
宗朔氣笑,本來就有些疼的頭,此刻太陽穴更是跳的厲害,他頭一次覺得審人不易。可這少年出身神秘,但卻不像是哪裡來的細作。
沒有哪國的細作,會這樣不懂隱藏,且心思單純。用刑武的話來說,他是細作?小傻子一樣,送過來幹什麽,來笑死軍爺們嗎!哈哈哈哈。
但宗朔就是有些說不出的感受,這才下意識把人帶回來,放下眼皮子底下,仿佛就能安心一些似的。
最後他看著柱子後邊只露出來的幾根小辮子,又拿起了軍報,邊看邊對正在暗中觀察的少年說,“廳後主室右側的偏房,自己去睡,沒有允許,不能踏進主室。”
阿曈一聽有地方睡覺,就要到門外把包袱和狗都帶著,嗐,有福同享嘛!只是剛轉身,忽然想起他的主要目的。
“那,我的墜子……”
宗朔抬頭,正望進了那一雙顧盼生輝、似有點星的茶色眸子裡。他愣了一會兒,讓人不知道他心裡再想什麽,而後在阿曈的催促下,才緩緩說道。
“我於前夜中,在林中發現一個敵國細作,打鬥中,留下這枚證物,竟是你的?”
阿曈雖然天真,那也是因為一家人遺世而居的緣故,但他又不傻!現在要是承認這墜子是自己的,那他就是敵國細作,書生和他說過,軍中發現細作,一律格殺!
阿曈明白了,這墜子他是要不回來……
他心中憤憤不平,暗暗直罵,煞星!流氓!混蛋!土匪!只是這幾個詞,來來回回的也不解氣,阿曈這時候才發現,自己連罵人都不會!
最後少年咬著牙一跺腳,“那我的碗呢!你賠我碗!”他都兩頓沒吃飯了。
宗朔想起那日自己腳下的碎碗,就隨手就將案桌上喝油茶的描金小碗扔給阿曈。誰知道阿曈接過一看,大為不滿,也不管這隻茶碗有多名貴,比他那大破碗值錢多了。
“碗太小了,吃不飽!”
宗朔已然看不進去軍報了,他久違的有些說不上來的愉悅,頭腦清明了片刻。於是,他伸手將放水果的京窯瓊花彩繪大海碗端在手裡,顛了顛重量。
“這個如何?”
阿曈一看這樣大的,連連點頭。宗朔卻上下掃了他幾眼,沉沉的聲音有些笑意,但說出來的話卻很懟噎人。
“這碗不輕,隨身帶著,不掉褲子?”
阿曈覺得自己被嘲笑了,但他不知道該如何反駁,因為,碗太沉,確實要掉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