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挺了挺胸:“是的。”
方覺:“是你?”
青年面色一喜,臉上既有畏懼,又有得意:“是的!”
“哦。”方覺笑了下,“恭喜。”
他撂下一句話,轉身就走。
讓新上任的執行長官,來接剛被卸任的方覺,還在他面前耀武揚威,這種不上台面的舉動不像是那人能做出來的事。
那就只有一個可能,就是她新找的這個執行長官本身就不怎麽上得台面。
方覺乘坐電梯上到最高層,循著記憶找到了那件用來議事的會議廳。他知道,有人就在那裡等著他。
這種明知前方有渾水,還不得不硬蹚的感覺,他最熟悉,也最厭惡。可多年來的隱忍早就造就了他對事事冷淡的脾性。他有自己的思想,也有自己的主意。
只不過誰也參不透。
哪知方覺剛出電梯,迎面碰上一個人,直接就讓他破了功。
路易斯貼在牆角,被他親爹拉著耳朵,正疼得齜牙咧嘴:“爸!爸!我是個哨兵!你這樣扯我耳朵不怕我疼死嗎?!”
他親爹也是個狠角色,單名金,看起來老得路都走不動了,竟然還能製住一個B級哨兵。
“你還知道你是個哨兵啊!”金罵罵咧咧,“跑去子夜區開你那個破酒吧,一跑就是好幾年!你怎麽直接去跳樓啊?”
“我那不是不想被你壓著隨便和向導結合嗎!”
“那你的精神過載期怎麽辦?你以為你是方覺啊?!”
一老一少在走廊上喊的,像對山歌似的,引得會議室裡的人都受不住,推門走出來看情況。路易斯被他爹煩得不行,索性故意說起胡話:“我不是跟你說過我不喜歡向導的嗎?”
金:“……”
金:“……你喜歡哨兵啊?”
路易斯:“……”
金威脅道:“你今天要是不說出個名字出來,我就打斷你的腿。”
路易斯無語——除了方覺他還哪認識什麽哨兵啊?
但如果讓方覺知道自己拿他當擋箭牌,估計他的腿依舊要被打斷。
真是前有山後有虎,明明只是回來給方覺撐場子,怎麽搞成現在這樣?更別提方覺還在遠處,好整以暇地看著好戲。
路易斯抬起頭,不敢拿方覺作消遣,眼珠一轉,正巧看見從會議室走出來一個哨兵,眼睛頓時一亮。
對不住了兄弟。
路易斯默默念了一句,指著那人大喊:“就是他——”
“刷”一聲,幾雙眼睛齊刷刷看向會議廳門口。
剛出門的倒霉蛋宋恆:“……”
他不慌不忙,冷著一張臉緩緩吐出三個字:“有毛病?”
*
一場烏龍,最終還是方覺來收的尾。
金守在門口,原本是等方覺的,結果正巧碰見鬼鬼祟祟的路易斯,順手將人逮了個正著。
新來的管理宋恆曾經在最高管理方均——也就是方覺的父親手下任職。宋恆原本是當時最年輕的S級哨兵,有一個默契的向導搭檔,卻也死在多年前的戰場之上。心灰意冷之下,宋恆的記憶與能力一齊退化,最終不知所蹤。
直到黎明塔區出事,宋恆才再次出現。
那一年是人類最悲慘的戰爭之年,黎明塔和黃昏塔都死了不少人。
方均死後,黃昏塔就不再如以前那般接觸戰事,他們將所有資源整合,龜縮在一方小小的塔區內力求自保,同時,也將最重的擔子交到了同樣年輕的方覺手裡。
金很久沒見到方覺了,一時還有些感慨。
“張女士在裡面等你,小覺。”金歎了口氣,拍了拍方覺的肩膀,“更換執行長官是張女士做的決定,但她應該有自己的用意。”
方覺點點頭:“知道了。”
張雨庭。
她在自己的丈夫方均死後,就上任了黃昏塔的最高管理,封閉與外界交流,隻守著黃昏區一方的安寧,都是她下的命令。
但在方覺小時候的記憶裡,他這位母親,一直是一個殺伐決斷的女性。如果張雨庭懦弱無能,也教導不出這樣的方覺。
方覺不知道,到底是什麽讓張雨庭變得不近人情。他甚至已經想不起,張雨庭最後一次作為母親的樣子。
但他隱約覺得,張雨庭有什麽事瞞著他。
會議室的門再次被推開。
映入眼簾的是黃昏塔的一眾管理,除了張雨庭,清一色全是男性。但張雨庭坐在最高位,一身藍灰色製服襯得她膚色如雪,投影的光幕中,眉宇間幾乎與方覺被無二致。
見方覺走進來,所有人都紛紛移開視線,避免與他接觸,唯有張雨庭,溫柔地、但毫無感情地看過來。
方覺沒說話。
他其實不知道怎麽和張雨庭相處,平時待在塔區,都是張雨庭說,他選擇性地聽,從不發表意見。
現在也是一樣。
張雨庭的第一句話是:“阿覺,過來。”
方覺緩緩抬眼。
對上張雨庭與雪球一樣水藍的瞳色,方覺有一瞬的走神——他想,雪球還待在江別秋身邊,他回塔區半天了,不知道江別秋的精神海有沒有好轉一點。
他在原地沒動,張雨庭也不介意,主動走下座位,來到方覺跟前。
張雨庭比方覺矮上許多,但即便是仰視的角度,她依舊表現得毫無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