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覺:“是嗎?”
喧鬧聲在屏障徹底升起來後漸漸散去,他側頭望向窗外,看向另一個高高聳立的塔區。
如果黎明塔的塔燈還在,以他的視力,可以穿過重重不可視的霧氣,看見如晦風雨中唯一的標識。可就算塔燈滅了,那也沒關系,在遠方,有人用靈魂給他點了一盞燈。
無論漂泊多遠。
*
“母親。”方覺收回視線,用一種純淨的目光看著張雨庭,“你造的盒子,在我十五歲那年就已經關不住我了。”
“你怪我沒有讓你救他。”張雨庭說,“他死了,是你的心結。”
方覺:“曾經吧。”
他曾經誤把那份想要救小向導的心當做愛情,為此異常痛苦。他時常認為,如果他的行動能快一點,再快一點,或許就能不會有那份遺憾與悔恨。
其實不是的。
小向導死了,但那也不是愛情,只是在他的屍體上,巧合般地開出一朵名為自由的花。
讓“我必須”變成了“我想”。
張雨庭無動於衷:“無論你怎麽說,我都不會放你出去的,你就當是我狠心吧。等黎明塔把高子默找出來,再看看他們怎麽處理。”她頓了頓,“還有,找到能救你命的向導。”
方覺笑了下,突然說出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母親,你不是要檢查我的身體嗎,現在還來嗎?”
張雨庭一愣。
她雖然覺得不對,可方覺一向厭惡她的靠近,眼下有機會,當然要抓住。於是她重新拿起那半臂長的儀器,緩緩掃過。
倏地,她臉色一變:“你的精神體呢?!”
方覺:“落在黎明塔了。”
“你怎麽能讓雪球單獨離你那麽遠?!”張雨庭女士一改方才的從容,氣得臉都青了,“你是一個異能人,精神體對你來說意味著什麽你不知道嗎?!”
說著,她失控的表情忽然一滯:“我知道了……你故意的,小覺……你……”
“我說過,你關不住我了。”方覺退開幾步,緩緩朝張雨庭行了個禮,“母親。”
說罷轉身邊走。
他走得從容,頭也沒回,任由張雨庭在身後歇斯底裡。
她質問:“小覺,你怎麽能把自己的安危當作威脅我的棋子呢?”
她威脅:“火種就應該被關在玻璃罩裡!你別忘了你還有第二次精神閾值!如果沒找到合適的向導,你只有死路一條!”
她悲慟:“方覺……我的……孩子……”
通通被方覺拋之腦後。
就像他曾經跟路易斯說過的,在很早之前,他就知道自己要付出的代價是什麽。
但他感到從未有過的自由。
第67章
張雨庭最後還是將屏障打開了。她無法和方覺拿精神體作賭注,因為這麽多年,她發現自己並沒有多麽了解自己的兒子。
新上任的執行長官不明所以,以為方覺和塔區管理徹底鬧翻,還在暗自竊喜。
結果就聽張雨庭問:“誰讓你把虹膜的驗證換掉的?”
“……我自己換的。”青年說,“您不是說,要保證塔區的安全嗎?”
張雨庭目送方覺離開,片刻後,終是移開視線。
她冷冷回頭:“換回來。”
青年:“……是。”
懸在半空的落日給張雨庭的臉上添了幾分溫柔的色彩,可惜方覺早就離開。他看不見,也自然聽不見張雨庭最後一聲長長的歎息。
方覺到達黎明塔時,江別秋已經不在三十六層了,雪球像是感應到什麽,在電梯還在運行的時候,就巴巴在門口等著。門一開,它就迫不及待地撲了上去。
多日不見,雪球顧不上維持優雅高冷的形象,一面將尾巴翹得老高,一面在方覺身上蹭來蹭去。
較之常人來說,方覺更會克制。只是他到底還是和精神體分開許久,自己的精神狀態並不是很好,索性由著雪球胡來。
他單手摟著雪球的頭,摸了摸他的腦袋,眼中都是縱容:“不是讓你守著別秋嗎?你怎麽單獨在外面?”
雪球:“嗚嗚!”
江教授已經開始第二次搜尋工作了!
主人重新回到身邊,雪球終於恢復了精神,轉身翹著尾巴就去領路。
和之前一樣,江別秋躺在修養艙裡沉睡,張開著精神觸網。投影上星星點點的光點分布得愈發密集,在網絡狀的城市布局裡,像無處不在的附骨之疽。
老院長不在,是年輕的佐伊守在投影面前。
先前方覺不知道這些星星點點的東西究竟是什麽,隨著它們的數量變多,他忽而有了某種猜測。
這些東西,或許就是追隨高子默的“工蟻”。它們或零散分布在各處,或密密麻麻地擠在一起,數量之多令人驚詫。
果不其然,佐伊看了半晌,臉上是說不出的凝重:“黎明塔在子夜區無法放出信號,如果不是江教授,我們或許還發現不了那裡竟然有這麽多汙染體。”
這是一個不妙的信息。
原本只有比格星存在汙染體,可高子默拿人類做實驗,將人的基因與汙染體融合後,才造出這些怪物。
在塔區內,汙染體不會憑空產生,他們……都曾經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
而且,被這麽多數量的汙染體包圍,那裡的生態環境可能已經被破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