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全息熒幕在兩人面前立起來,整個黎明區的分布近在眼前,除卻灰色的建築群,就只剩下橙色的光點,密密麻麻地分布在各個角落。更讓人眼花繚亂的,是不斷變動的數字,從1到100各個區域都有。
唯獨沒有0。
“所有異能人身上的熵值都在囊括其中。”黎明塔的電子不急不緩,“沒有一個是0。”
黎明塔的數據網,就像向導的精神觸網,只要夠強大,就可以伸展到想要去的任意地方。
“我想檢測你們身上的熵值。”黎明塔說著,“等梨冬的狀態好一點,我也需要在她身上采樣。”
江別秋沒動。
“怎麽?”黎明塔微微抬高語調,“江教授,你不信任我嗎?”
“我想知道你究竟知道多少。”江別秋淡淡道,“你現在可一點也沒有吃驚的樣子。”
的確,無論是梨遷在禁區鬧的事,還是現在,黎明塔一直都保有如機器一般的冷靜,好像壓根不在意梨遷對他的指控。
而且江別秋敏銳地感覺到,現在的黎明塔,跟之前的那個,微妙地有些一樣。
梨遷的話猶在耳邊。
如果他說的就是真相,那麽,黎明塔作為熵的最高級別產物,在管理人類基地的這些年裡,又做了哪些事?
近些年精神過載越發頻繁,甚至能被人類捕捉到,從而出現在基地裡,與它黎明塔有沒有關系?
江別秋猜不準,但是,他實在不願相信,這麽多年來,黎明塔所做的一些都是虛假。
“先聽塔先生的吧。”方覺走上前去打破僵局,他在投射的全息屏幕上看了片刻,回頭道,“有些疑惑總要先解開。”
比如熵真正的秘密。
江別秋不語,但思忖間,仍是與方覺站到了一起。
他想起在子夜區的地下世界裡,高子默為了給他注射亞特蘭蒂斯,曾在他身上檢測過熵值。第一次熵值為零,第二次,儀器就像損壞了一般,數值無法停在一個切確的位置上。
黎明塔一言不發,隻操縱著如觸網一般的橙色線條,落在兩人的手臂上。
只見那屏幕一閃,黎明區的分布圖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兩行一模一樣的字。
熵值:0。
身上有熵值是異能人的證明,但在剛發現熵的時候,並沒有人去主動檢測自己身上有沒有熵,因為那沒有意義。
有沒有熵,只需要看你是不是異能人即可。
然而,現在這個數值,竟然就成了他們生命的倒計時。
數值消失後,黎明塔身上的某處突然亮起紅點,它頓了頓,像是接到了誰的通訊,片刻後才回過頭道:“梨冬穩定下來了。”
方覺:“熵值檢測了嗎?”
“檢測了,零。”黎明塔答道,“而且,跟江教授一樣,梨冬的精神體也死了。”
到現在,白露當年的所作所為終於才算徹底明朗。破曉不是病毒,而是一管藥效不穩定的藥,是可以消除熵值且保留異能人能力的藥。
它並沒有百分之百的成功率,服食它的人,要麽悲慘死去,要麽,就像一個異類一樣地活著。
江別秋垂下眼,指甲將手心掐出了一片紅。
白露當初既然發現了熵的存在,並試圖與之對抗,又為什麽情願當人類叛徒,也不願將真相揭露?
如果在當年,她能告知黎明塔,哪怕隻透露一點,也不會造成現在這種局面。
就算白露創造破曉,是為了剝離江別秋身上的熵,可那些孤立無援,痛苦嘶喊的日子也並不是假的。
她為什麽,就是不願說?
“江教授,我想,你身上為什麽沒有熵值不用我再重複原因了。”黎明塔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一回,竟然愈發聽不出情緒,“但是,我想知道,方長官……”
“方覺身上為什麽沒有熵,那不是你應該操心的事。”江別秋打斷它,“它是黃昏塔的人,理應在黃昏塔,黎明區不安全,我送他回去。”
他牽起方覺的手,頭也不回地想要離開三十七層,後者也沒出聲,任由他牽著走出大門。
隨後,黎明塔叫住了他。它說:“秋秋。”
江別秋腳步一頓。
黎明塔:“你要不要看看爸爸。”
*
過去的許多年裡,總有人在江別秋耳邊說,你父母都是人類的叛徒,他們現在的下場是咎由自取,而你作為這樣的一個怪物出生,實在沒臉繼續待在基地裡。
每當這個時候,他都會把這些亂嚼舌根的人打得滿地找牙。
可越是這樣,他就越不想面對。
他知道黎明塔的數據庫裡儲存著處理江行知的檔案,也知道隨之一起存放的,還有白露的資料。
兩個活生生的人,在死後,對基地的功勳和損害都被壓縮成一串串毫無感情的數據,攤開在世人面前,任由評點。
江別秋不願看,不願聽,他隻想用自己的眼睛去找回真相。
而現在,黎明塔說,要把江行知給他看。他下意識想拒絕,但被黎明塔看破,勸解道:“你不想害怕他,就應當直面他。”
看看江行知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真相嗎?”黎明塔的聲音仿似誘導,“真相就在眼前,伸手就是。”
“塔先生,我想你沒必要這樣。”方覺攔在江別秋身前,意有所指地說,“不知道為什麽,從剛才開始,我就覺得你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