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會,奚將闌突然短促笑了一聲。
盛焦道:“怎麽?”
奚將闌像是在透過那螻蟻似的人群看芸芸眾生,唇角輕輕勾起,像是在期待即將開場的大戲。
“真好啊。
“我回來了。
“今夜中州……怕是有不少人睡不著了。”
***
奚將闌本以為盛焦會將自己帶去獬豸宗,正在絞盡腦汁要如何用「換明月」逃脫,但走了半天才後知後覺。
這竟然是去盛家的方向。
奚將闌湊到最好套話的倦尋芳身邊,笑嘻嘻道:“倦大人,盛宗主平日裡也是住在盛家嗎?”
倦尋芳瞪他一眼:“少和我套近乎!我什麽都不會說的,離我遠點!”
奚將闌非但不遠甚至還湊得更近,涎著臉皮道:“盛家那些是什麽人我想倦大人應該也看得透,那些鼠目寸光的蛀蟲這些年想來把你家宗主磋磨得不輕吧?”
此話一出,倦尋芳對盛家人的怨恨瞬間壓過對奚將闌的厭惡,當即恨恨地喋喋不休。
“那些狗……”
倦尋芳大概想罵髒話,但看到前方的盛焦又強行忍住,低聲道:“那些個鼠雀之輩,說他們都髒了我的嘴。若不是宗主,他們盛家早就去市井要飯了,哪會像現在這般風光?!”
奚將闌饒有興致地問:“很風光?”
奚家當年就是風光過了頭,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有了前車之鑒,盛家竟還會招搖嗎?
“當著宗主的面他們自然不敢,但是私底下不知做了多少不留證據的惡事。”倦尋芳皺眉罵,“宗主常年都在獬豸宗住,兩三年都不一定回去一次,但每每逢年過節盛家都來膈應宗主……哦,現在盛家家主就是宗主那個死鬼爹,總是拿長輩身份壓人。”
奚將闌聽樂了:“他還算長輩?那你家宗主什麽態度?”
“沒態度。”倦尋芳更憋屈了,“反正盛家只要未犯不可饒恕的大錯,宗主那秉性就不會率先發難。”
奚將闌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
既然盛焦住處已定在獬豸宗,為何要帶他回盛家?
倦尋芳還在旁邊罵罵咧咧,但很快他又樂了:“不過此次買賣相紋之事可算是抓住了大把柄,此番回盛家,宗主必定能揚眉吐氣,好好整治那些個蛀蟲!”
奚將闌心想:“揚眉吐氣?那可未必。”
盛焦的脾氣,可不像是會耀武揚威的樣子。
片刻後,四人到了盛家。
此時的盛家已非幾年前那落魄小門戶,高門大院奢靡至極,一層半透明幽藍結界籠罩當頭,聚靈法陣的靈力氣息隱約四散。
盛焦面無表情抬步進去。
小廝瞧見他回來,恭恭敬敬道:“宗主來了,家主已等候您多時。”
盛焦沒說話。
奚將闌不知想到什麽,突然對倦尋芳低聲道:“此番買賣相紋的名單,你還給誰看過?”
倦尋芳有心想說句關你屁事,但轉念一想,愕然看他。
“去查查吧倦大人。”奚將闌懶洋洋地道,“你家宗主隻知公道,其他什麽都不在乎,恐怕你獬豸宗都被各個世家眼線鑽成篩子了。”
倦尋芳猛地打了個哆嗦。
穿過亭台軒榭,離老遠就能瞧見盛家正廳站了密密麻麻一屋子的人,奚將闌眯著眼睛仔細看,不知瞧見了誰,突然高興得一蹦。
他從昨日就一直心情不虞,連個好臉都不給盛焦,此時驟然欣喜若狂,像是瞧見了心上人,步伐輕緩,眸子全是亮光。
盛焦冷冷順著他的視線看去。
整個廳堂,只有同盛家同流合汙的一丘之貉。
“見到誰了?”盛焦問。
奚將闌笑意漸濃,低聲呢喃:“一個……仇人。”
他的語調太溫柔了,就像是和久別重逢的心上人相聚,眸光如水,發自內心的愉悅沒有半分偽裝。
盛焦突然想起奚將闌在行舫上說的那句……
“誰如此欺辱我,我就算豁出性命,也要讓他們死。”
奚將闌盯著廳堂不知何人,興奮得指尖都在細細密密地顫抖。
“他好久沒出中州啦。”奚將闌將控制不住發抖的指尖放在唇間狠狠咬了一口,疼痛讓顫抖瞬間停止,他舔了舔指尖,柔聲道,“我很想念他。”
這副狀態明顯不對勁,病態得讓人毛骨悚然。
盛焦突然扣住他的手將他往回拽,冷聲道:“去我住處休息。”
“大清早的休息什麽。”奚將闌朝他一笑,“怎麽,害怕我當場殺人啊?”
盛焦不說話。
“放心,我現在毫無靈力,就算心有怨恨也力不足啊。”奚將闌懶洋洋地收回手,“喏,你爹看起來像是要把你給吃了,我不跟過去,你個悶葫蘆和倦大人上沅那兩個小傻蛋鐵定得吃虧。”
盛焦:“不會。”
奚將闌知道那些人前來盛家的目的,不過是要獬豸宗放那幾個買賣相紋的人一條生路,不過他也知道盛焦的脾性必定不會松口。
奚將闌睚眥必報,當然不肯讓盛家那群贓心爛肺的惡人好受。
“囉嗦,替你出氣還這麽多廢話。”
奚將闌反抓住盛焦的手,高高興興一路小跑上台階。
盛焦剛進廳堂,眾人視線直直朝他看來,眼神有畏懼、怨恨、乞求,和濃濃的疏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