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青簾眸中閃現一抹可惜,但他慣會察言觀色八面玲瓏,笑著上前道:“小仙君受驚了,還好您沒出事。”
奚將闌看著他,突然也笑了:“是啊,太不好了,我怎麽能沒出事呢?”
橫青簾含笑帶著點恰到好處的疑惑,似乎不懂這話意思。
奚將闌懶得和這種老狐狸寒暄周旋,淡淡道:“橫大人,代我向玉度問好。”
這話一出,橫青簾便知道奚將闌不打算繼續追究,心中悄無聲息松了一口氣,笑容真實了些。
“小仙君先忙,我等先告辭了。”
奚將闌沒搭理他。
橫青簾笑著恭敬行了一禮,抬手一揮,橫酆兩家的人悉數褪去。
橫青簾和酆重陽兩人的分神也悄無聲息消散在原地。
奚將闌看著滿院狼藉,心想盛焦回來肯定又要罵他,要怎麽敷衍他才能不被凶呢?
奄奄一息的曲相仁怨恨瞪著他,奚將闌若有所思地摸了摸後肩上那個已經褪去「灼」字雷紋的紅痣,淡淡道:“曲執正。”
曲相仁恨恨看他。
本以為奚將闌會耀武揚威、落井下石,卻沒想到他沉默許久,突然沒來由地問了句:“六年前,獬豸宗的黥印是什麽樣的?”
曲相仁一愣。
奚將闌問完也後悔了,他終於舍得起身,緩步走到最後一層台階,居高臨下看著曲相仁。
他本該有很多話要說,但又莫名的神不思蜀,摸著右肩也不知在想什麽。
“呵。”曲相仁口中不斷流著鮮血,卻喘著粗氣艱難道,“橫酆讓三家當年做過的惡事,隨便哪一樣都比我曲家多。當年你被關押入獬豸宗熬刑,也有他們的手筆。”
奚將闌眸子失神,心不在焉地說:“不用你提醒。你們誰做過什麽,我都記著呢。”
曲相仁愣了一下:“那你還答應放過他們?”
奚將闌終於回過神來,垂眸看了曲相仁好久,突然沒忍住笑了。
“不會連你也信了吧?”
曲相仁:“什麽?”
黑貓也:“什麽?”
“你還真以為讓端是為了向我賠罪才閉生死關啊?”奚將闌像是看傻子一樣看著他,似笑非笑道,“讓塵堪破天機,知道他近些年有突破大乘期的機緣,這才閉了生死關。”
曲相仁:“……”
黑貓:“…………”
曲相仁愣了好久,臉色瞬間灰白如死,驚恐地瞪著他:“你!你在詐我們?!”
“是啊。”奚將闌將右肩的手收回,不知怎麽心情突然好得不得了,笑嘻嘻地說,“看來橫青簾是真的老了,腦子都不如之前活泛,這種話竟也信?”
若說之前曲相仁對奚將闌是怨恨,此時卻是驚駭和畏懼,被天衍珠製住的身體寒毛卓豎。
“他們未親身而至,我此番同兩家翻臉也殺不了他們。”奚將闌興味盎然地道,“我只是隨口一說揭過此事而已,既沒向天道賭咒、也未對天衍發誓,做不得數的。”
曲相仁渾身栗栗危懼,抖若篩糠。
面前的人明明毫無靈力是個被風一吹就能倒下去的廢人,但在他眼中卻像是個猙獰可憎的怪物。
——被風吹亂的墨發似張牙舞爪,含笑的穠麗面容如青面獠牙,就連輕緩呼吸都好似淬了毒。
一個如盛焦一樣……
被他們親手逼出來的怪物。
奚將闌微微俯下身,聲音輕得幾乎是氣音,黑沉眼眸倏地變成詭異的金色,艶美的臉病態又帶著隱秘的癲狂。
“當年作踐過我的,一個都別想逃。”
第33章 屠誅線索
獬豸宗位於深山大澤中。
背靠連綿雪山,三面皆是一望無際的沼澤水,毒霧瘴氣縈繞看似平靜,實則薄薄一層水面之下則是無數洶湧交匯的流川。
凶悍鉤蛇、無支祁遍布四周,獬豸宗建立數百年,凡從戴罪逃出的犯人,皆會葬身凶獸之腹。
——除了六年前的奚絕。
盛焦一襲獬豸紋黑袍,面無表情踩著水面進入暴雨滂沱的獬豸宗。
執正已等候多時,見到盛焦宛如瞧見救星,言簡意賅:“見過宗主!申天赦無故大開,已有厲鬼幽魂從幻境入現世,您……”
執正說著,看到他空蕩蕩的手,倏地一愣。
宗主從不離身的天衍珠呢?
盛焦大步往前走:“有人進去?”
執正回神,忙道:“沒有,申天赦封印之處無人敢靠近。”
盛焦沒再應聲。
護身禁製將傾盆而下的大雨阻擋在外,他高大身形宛如一柄出鞘的利刃,劈開雨幕,大步進入申天赦封印處。
當年盛焦將逆理違天的申天赦幻境封印時,放置一隻獬豸神獸的石雕在陣眼處,常年矗立震懾幻境。
此時生了靈識的獬豸神獸石雕已被強行擊碎,碎石遍地。
隱約聽到石雕靈識嗚嗚咽咽地在雨中哭泣。
瞧見盛焦終於過來,委屈的哭泣聲更大。
陣眼已毀,一百零八塊巨石被震得東倒西歪,破碎石雕旁的虛空裂開一條漆黑縫隙,微微扭曲著好似將周遭一切吞噬進去。
——看著,就像一隻詭異無情的眼睛。
帶著怨氣的幽魂厲鬼在大雨中徘徊,同獬豸宗的修士相互廝殺。
整個獬豸宗一團亂遭,四處慘叫哀嚎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