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並非是斷裂,而是似乎被人隱去了奚將闌的氣息。
——就連那兩顆天衍珠也無法感知。
盛焦的神色徹底沉了下來。
***
奚將闌的每一場夢似乎都能嗅到淡淡桂香。
天衍學宮諸行齋只有盛焦的齋舍有好幾棵參天桂樹,每年秋日盛開時花影繽紛,馥桂飄香。
“盛焦?哥哥?”
小奚絕爬到桂樹上,探頭探腦地朝著半掩的窗戶小聲地喊。
諸行齋第一次秘境歷練,盛焦便因他受了重傷,若不是溫孤白到的及時,兩人怕是要葬身於邇之口。
奚絕沒什麽大礙,就是嗆了幾口水,但酆聿總覺得他不協調的四肢八成有什麽大病,強行將他按在榻上休息了半日。
直到入夜酆聿離開,奚絕一蹦而起,胡亂披了件外袍噔噔噔跑到盛焦住處。
盛焦房門緊閉,拒不見客。
——不過就算他大門敞開,也沒人來看他。
奚絕做賊心虛,不敢直接闖進去,只能在外面小聲喊,喊魂兒似的。
“哥哥?盛焦哥哥?”
沒一會,半掩的窗戶倏地打開,代表著“別嚷了,進來”。
奚絕頓時從桂樹上跳下來,順手折了枝桂花,笑嘻嘻地推門而入。
盛焦盤膝坐在榻上閉眸養神,手腕上的天衍珠微微旋轉,雷紋發出嘶嘶聲響,好似群蛇吐信子。
“哥、哥哥……”奚絕將桂枝放到腰後,溜達著過去,完全不拿自己當外人地坐在盛焦榻上,“你好些了嗎?”
盛焦並不搭理他。
奚絕也不氣餒,將腰後的桂枝“唰”地拿出捧到盛焦面前,大獻殷勤:“哥哥,我折桂賠罪來啦。”
盛焦睜開冰冷空洞的眸瞳冷冷看他。
奚絕抓緊機會衝他賣乖一笑。
盛焦垂眸看了看那凝著露珠的桂枝,沉默許久才伸手接過來。
也不知道這小騙子到底怎麽想的,折盛焦院裡的桂枝來送盛焦。
“今日多謝哥哥。”奚絕笑逐顏開,“救命之恩無以為報,我……我給哥哥暖床吧。”
說著,也不等盛焦同意就將鞋子一脫,高高興興地爬到盛焦床上一抖被子,像是蠶蛹似的鑽進去,只露出個小腦袋來。
盛焦眸子冰冷注視著他。
已是深秋,奚絕短短幾日落水三回,孱弱身體幾乎全是寒意,獨自睡覺時腳到清晨都是冰涼的,說是給盛焦暖床,實則包藏私心。
奚絕一旦犯錯,就乖巧得要命,盡忠盡職地“暖”床,一張嘴也喋喋不休,聒噪得要命。
“這麽晚了,你還不睡覺嗎?
“明日一早還要去上早課呢,掌院說要抽查書,你背了沒呀?
“你怎麽不說話啊……呼。”
幾句話的功夫,奚絕直接進入夢鄉,歡快地打起小呼嚕來。
盛焦:“……”
小奚絕睡覺不安分,雖然用被子將自己裹成個球,但睡著睡著就開始在床上拳打腳踢,被子都蹬開了。
盛焦本來盤膝坐在床榻中央,最後被連打帶踹地下了榻,沉著臉在腳踏上坐著。
這哪裡是來報救命之恩的,分明是來泄私憤的。
奚將闌不記得自己那晚將年少的盛宗主踹到床下的英勇事跡,渾渾噩噩中手胡亂一動,隱約聽到金屬相撞的聲音。
夢中天旋地轉。
奚絕身量頎長,笑嘻嘻地坐在盛家盛焦小院的床榻上,微微仰著頭道:“無灼,這個字多好啊,你若還未定字,就用我這個唄。”
夕陽余暉,盛焦逆著光注視他,聲音淡漠:“父親會為我取字。”
奚絕瞪他:“……但我就喜歡這個,你那個渣爹能起什麽有內涵的字啊,還不如我呢。”
盛焦默不作聲。
“那你叫我爹。”奚絕說,“我勉為其難當你一回父親,為你取字。”
盛焦:“…………”
奚絕一身暖黃法衣裹在纖瘦身上,懶洋洋倚靠在雕花床柱上,坐在床沿晃蕩著腳,哼唧著道:“盛無灼,盛無灼。”
盛無灼。
還未及冠的少年五官還帶著些許稚嫩,唇紅齒白烏發雪膚,勾唇笑起來好似融化日光中的殘陽。
奚絕還在迭聲叫著“盛無灼”,妄圖讓盛焦聽順耳趕緊定這個字。
突然,盛焦往前一步,扶著他的下巴輕輕覆唇過來。
奚絕眼眸猛地瞪圓了。
重重床幔被帳鉤撩起,受了驚的奚絕下意識往後一靠,帳鉤相撞發出清脆聲響。
一股酥酥麻麻的奇特感覺在唇珠上蔓延,瞬間席卷少年奚絕的腦海,讓他渾渾噩噩全然不知反抗,甚至還下意識伸手拽住盛焦衣襟,穩住自己往後傾倒的身形。
少年人青澀生疏地初嘗情愛。
奚絕骨節分明的五指抓著床幔,帶動著帳鉤相撞,叮鈴鐺脆聲響遍偌大房間。
響到天亮。
「棄仙骨」的反噬太過強烈,奚將闌經脈河涸海乾,渾渾噩噩做了一晚上叮叮當當的夢,渾身冷汗出了一層又一層,以至於掙扎著醒過來時,耳邊還有帳鉤相撞的聲音。
奚將闌惺忪困倦,捂住耳朵不想再聽那讓他腰肢發軟的脆聲。
可一動,聲音更響更真實。
像是近在眼前。
奚將闌艱難睜眼,循聲望去,就見自己雙手手腕處綁著細長鎖鏈,大概是怕他掙扎傷到,腕子內側裡面還墊了軟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