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聆長發散亂,狼狽地搖頭:“我……我不知道,那次獬豸宗執正殺、殺人,我的識海突然就破開了禁製,我真的不知道。”
奚擇注視著他,似乎在判斷他說的是對是錯。
但晏月在他手中,晏聆懼怕得渾身發抖,此時應該說不出謊話。
奚擇將打探的視線收回,若有所思。
靈級術法也許會隨著晏聆的修為越來越高而逐漸出現裂紋,若是再給他下術法改變認知和記憶,恐怕遲早有一日也還是會不知不覺破開禁製。
與其揚湯止沸,不如……
奚擇看著地面昏睡的晏月,突然對晏聆道:“你若想他活著,就按我說的去做。”
晏聆忙不迭點頭:“好,好,我什麽都願意做,求你讓他活著!我保證,以後我一定會乖,求你……”
奚擇點頭,給奚清風使了個眼色。
奚清風點頭,粗暴地拎著晏月離開。
晏聆滿頭冷汗,終於松了一口氣,見奚擇看來,忙賣乖地朝他擠出一個笑容。
但沒一會,外面突然傳來一聲雷鳴聲。
晏聆一愣,怔然偏頭看去。
窗外晴空萬裡。
哪來的雷?
晏聆腦海中突然閃現一個不可置信的念頭,被桎梏住的手猛地一蜷縮,但又很快強行放松,不想讓奚擇看出任何端倪。
“大、大人……”晏聆艱難地朝奚擇小心翼翼道,“您不會殺他的,對嗎?”
奚擇冷淡道:“自然,等不需要‘奚絕’這個身份時,我自然會放你和他走。”
晏聆一僵,瞬間宛如利刃當胸穿過。
他在說謊。
那道雷聲已說明一切。
晏聆幾乎恨得目眥欲裂,喉中都湧出一股濃烈的血腥味,但他卻強迫自己緊繃的身體放松,將臉上的神情做出如釋重負的神情。
奚擇道:“叫我什麽?”
晏聆彎起眼眸,乖乖地道:“爹。”
奚擇冷然道:“你許久未歸,縱夫人擔憂得憂思過重已然臥床,冬至將至,你便為母親祈福三日吧。”
晏聆溫順地說:“好。”
奚擇將他從靈芥中放出,晏聆不用他說也知曉意思,身著單衣跪在別院當中,為縱夫人“祈福”三日。
別院處,奚清風引著酆重陽從門口走過,恭恭敬敬將貴客送出門後,又折返回來居高臨下看著晏聆。
他似乎極其厭惡高高在上的“奚絕”,雖然隱約知曉此人並非真正的奚絕,但能看到那張可惡的臉落魄成這番樣子,心中還是有種扭曲的滿足感。
奚清風垂眸看了半晌,突然狠狠甩了晏聆一巴掌。
“啪”的一聲脆響。
晏聆被打得偏過臉去。
奚清風冷冷道:“不過是個贗品。”
晏聆伸出舌尖抵了抵唇角上的血痕,微微抬起頭時臉上竟然還帶著笑容。
他像是神智已不受控制,即使心中生不如死,面上卻依然笑嘻嘻地說:“我會殺了你。”
奚清風一怔。
“你、獬豸宗宗主、奚擇。”晏聆露出個孩子似的笑容,眯著眼睛道,“你們今日不殺我,遲早有一天我會將你們全都殺了。”
奚清風頓時勃然大怒,正要再抽他一巴掌,但視線對上那黑沉空洞的眼眸,竟然像是驚懼似的不自覺往後退了半步。
晏聆將唇角流出的鮮血輕輕舔了舔,笑著說:“……一個都別想逃。”
他突然決定不和奚家這群畜牲同歸於盡,平白髒了自己轉世輪回的黃泉路。
他要活著,好好活著。
一個一個地將所有折辱他帶給他痛苦的人全都殺了,這樣才能填補他這些年遭受的苦難。
獬豸宗既然給不了他公道,那他就自己去討。
晏聆在這場大雪中徹底脫胎換骨。
自那後,口中再無半句真話。
奚清風被他這個瘋子氣得要命,緩過神後正要再讓他吃些苦頭,一旁傳來個聲音。
“夠了。”
奚清風回身看去,冷冷道:“你個懦夫,在那充當什麽好人呢?”
奚明淮站在那眸子垂著,輕聲道:“你明知道他不是奚絕。”
奚清風冷笑一聲,懶得和這個懦弱的人多說半個字的廢話,轉身拂袖而去。
奚明淮看著大雪中虛偽笑著的孩子,猶豫半晌將一把傘放在他身邊。
晏聆看了他半晌,道:“我不要。”
奚明淮一愣。
“謝謝你。”晏聆笑著道,“你是好人,我不殺你。”
奚明淮蹲在那猶豫許久,輕聲說:“你瘋了嗎?”
他並非是在叱罵晏聆,而是真正想問這個問題。
你被奚家逼瘋了嗎?
“沒有。”晏聆淡淡道,“我很清醒。”
奚明淮抿著唇,小聲道:“那就不要說這種孩子話,好好活著。”
晏聆笑了一聲,並不接這句話。
奚明淮隻好將傘收走,緩步踩著薄薄積雪離開。
四周無人,晏聆腰背挺直站在那,好像再大的風雪都不能將他的根骨折彎。
他好像被接二連三的苦難磨去所有情感,從始至終一滴淚都沒掉過。
奚家旁邊的暗巷。
酆重陽面無表情盯著蜷縮在角落中的小小屍身,沉默許久突然無聲歎了一口氣。
晏月袖口還有那枚半月紋水鏡,酆重陽拿起放在掌心,垂眸掐了個招魂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