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塵瞳孔一縮,從地脈坍塌一半的洞口往上望去,就見方圓數裡的雷雲正在飛快凝結,只是十息之間門便化為雷劫,轟然作響。
抱著盛焦的晏將闌愣住了。
那是……
盛焦遲來的大乘期雷劫!
就算是靈級相紋突破大乘期也是九死一生,盛焦此時剛從天道的操控中脫離出來,毫無準備竟然要迎接那九九八十一道雷劫嗎?
晏將闌向來天不怕地不怕,但看著頭頂黑壓壓的雷雲,仍舊感覺後背爬上一股涼意。
「閑聽聲」聽到了。
天道要醞釀一場史無前例的雷劫,雷劫遍布方圓數百裡,勢必要利用盛焦的大乘期雷劫將整個中州夷為平地。
如此龐大的缺口,定能將「棄仙骨」的陣法破壞掉。
這場雷劫中有多少人會化為亡魂,天道並不在意。
——高高在上的天道哪裡會在意區區螻蟻的死活。
晏將闌一把抓住盛焦的衣襟,疾聲道:“大乘期雷劫要到了。”
天道不會讓盛焦死在雷劫下,或者說在「棄仙骨」在徹底失效之前,不會讓盛焦隨著雷雲消失。
盛焦已然恢復平靜,他面無表情站起身看著天邊滾滾雷雲,又輕輕垂下頭伸手在晏將闌結痂的臉龐上一撫,低聲道:“護好自己。”
晏將闌看出他的打算,下意識抓住他的手,像是重新回到年幼時那樣對為之危險的敵人束手無策,他呢喃道:“我……害怕。”
盛焦似乎笑了,但神色根本瞧不出來絲毫笑意。
他沒有對晏將闌的這句“我害怕”回答隻言片語,只是在他眉心輕輕觸碰一下,便毫不猶豫禦風而上,漆黑身形化為一道光芒倏地沒入雷雲之中。
距離「棄仙骨」陣法生效只有短短半刻鍾,雷劫根本不像其他劫雲一樣醞釀許久,幾乎在盛焦身形沒入雷雲的那一刹便轟隆隆降落。
晏將闌仰頭看著天雷。
耳畔天雷滾滾他卻並不畏懼那象征著“死亡”的暗示,隻覺得天道的聲音讓他厭惡排斥。
無視蒼生苦難的天道,還算是天之道嗎?
還短暫保持大乘期修為的晏將闌並沒有在原地傻等,他趁著修為還在,將全部靈力化為巨大結界直直籠罩在整個中州。
雖然杯水車薪,但好過等死。
禦風停在高空之中往下看,就見金色天衍凝成的陣法還在藤蔓似的四處蔓延,一條裂縫幾乎橫貫三境,將無數山脈震得崩塌。
除了晏溫山。
晏將闌一怔。
或許玉頹山心中對他還有愧疚,哪怕布這種陣法也依然不想將晏將闌最後的歸處毀壞。
晏將闌沾滿鮮血的黑袍被大雪中的寒風吹得獵獵作響,他怔了一會,低下頭沒來由地笑了一聲。
***
奚家荒廢的天衍祠中有一個廢舊的香爐還在,上面不知被誰插了一炷香。
此時線香幽幽燃燒,那點暖光好似和「棄仙骨」陣法一樣,正在緩緩推進。
只剩半炷香時間門。
玉頹山安安靜靜漂浮在天衍靈河中,眉目前所未有的安寧,長發被天衍拂得緩緩飄動,好似河中水草。
讓家地脈中的天衍已被讓塵拿來給玉頹山用作發動陣法,但讓塵抬手在靈河中輕輕一撫,突然敏銳察覺到一絲不對。
讓家的天衍……似乎沒有被用。
玉頹山手中有奚、曲、橫家的天衍,除了沒有參與當年之事的藥宗、劍宗和一些不值得上心的小世界,也就只有酆家沒有被抽到天衍。
讓塵本來疑惑為何惟獨酆重陽被放過,直到見到被束魂訣固定在水鏡中的晏玉壺,隱約知道了理由。
玉頹山睚眥必報,卻也恩怨分明。
但不知道為何,讓塵心中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玉頹山曾說,發動「棄仙骨」陣法只需要一條天衍就足夠。
可如今天衍靈河中數個世家的天衍,和讓塵之前瞧見的沒有半分減少,根本沒有多余的天衍去催動陣法。
讓塵一愣,似乎想到什麽,霍然抬頭看向靈河中的玉頹山。
無數細細密密的蛛絲從他本體中往外擴散,那是天衍。
催動「棄仙骨」陣法運作的天衍,竟然是玉頹山的相紋「堪天衍」!
讓塵猛地上前,手伸向玉頹山的身體似乎想將他拖出來,厲聲道:“你在尋死嗎?!”
玉頹山閉眸安詳,好似周遭一切都於他無關。讓塵正要碰到他,卻被天衍那股無形的力量猛地彈開。
沒有人能夠將「堪天衍」從天衍靈河中救出去。
若是玉頹山沒有發動「棄仙骨」陣法,或許此生成百數千年便要在天衍中寸步不得動,就像是和盛焦一樣被操控的傀儡。
玉頹山不願如此。
讓塵的心瞬間門沉下去。
他終於知道為什麽玉頹山在得知自己身上會有死劫時,為什麽會如此高興了。
死劫象征著玉頹山會消泯天地間門,也就是說……
「棄仙骨」陣法無論受到天道多少阻撓,最後的結果都會徹底發動。
玉頹山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活。
***
天道對玉頹山想要的自由不屑一顧,轟轟隆隆劈下能將世間門都劈出裂紋的雷鳴。
盛焦從未覺得能上天入地的大乘期修為竟然如此渺茫,好像一切萬物在天道面前好像一切皆是螻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