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歲,少年終於等來了機會。
修行門派來到人間選拔弟子。上天還是眷顧他的,竟讓他擁有一副生來不凡的好根骨,即使是放在第一門派,也足以被當做核心弟子來培養。
唯一不足的是,年紀太大。
最後,還是入了第一門派。
少年自以為脫胎換骨,人生從此改變,二十五歲以前的時光再也不用想起。他比門中任何弟子都要努力,因為他知道,如今的機會有多麽不容易。
可是。慢慢地,他發現,好像自己怎麽努力也是無用的。
比他小了整整十七歲,一個同樣剛剛入門的小孩子,即使大多數時間都用來玩鬧,每日兩個時辰的修煉也足以令他感到望塵莫及。
少年感到很煩躁。
以往縱然身份低微,他卻從未自感卑賤過,只是時運不濟,不得不暫時低頭罷了。
一次下山任務,他找到機會,來到權貴府裡,在對方的驚恐與討饒中,毫不猶豫地出手將其擊斃。想到過往種種的恥辱,他虐殺了昔日的“恩主”。
未曾想,如此隱蔽之事,竟叫師門察覺了。執掌賞罰的長老將他帶到掌門面前,掌門欲要出手廢掉他的修為,然後將他逐出門派。
少年恐懼極了,他不想再回到過去,痛哭流涕,訴說起了自己二十五來的悲慘人生,終於獲得掌門原諒,以一百下永遠無法抹去印記的戒鞭作為懲罰。
自那之後,少年隱隱感覺到:師門裡好像沒有人瞧得起自己了。
是了,所有往事揭開,這些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修士,又怎麽可能瞧得起自己呢?
瞧不起也沒關系,他比以往更加努力。
然而,他是那樣努力,與那名小孩子的差距卻是越來越大,就好像是滾雪球一樣。
少年再次感到了不甘。
背上的一百戒鞭痕,時時提醒著他不要放棄希望。於是,他一次次壓下絕望,相信自己依靠不斷的努力與等待,總會像以往一樣迎來機會。只不過,這次需要等待更久的時光。
直到某次偶然,他聽見了關於天眷者的說法——原來,自己的那位師弟,從出生之日起,就已經注定會成為拯救蒼生的救世主了。
上天注定。這一次,自己不可能扭轉乾坤,等待再多時間也是無用的。
生來就注定是救世主嗎?
他產生了疑惑:那麽,自己遭受的一切,也是生來就定好的嗎?
為什麽別人擁有救世主的名聲,而自己,卻要在爛泥裡不斷地掙扎。忍受了那麽多,付出了那麽多,到頭來卻什麽也得不到?
他不願再做天道的守護者。
他叛逃了師門。
許多年後,少年跟隨著新的主人,因犯下了無數傷天害理的罪責,被當年的師弟,人間的天眷者,親自率領眾多正派人士,殲滅於魔域,魂飛魄散。
……
短短半個小時的時間,少年漫長的一生,便在季霄眼前劃過。
“死後,吾族便將他的魂魄引至天外,成為吾族一員。而他的經歷,也不過是吾族萬萬中之一罷了。”
季霄道:“我承認,這少年雖有罪,卻也讓人覺著可憐。但,不管承受了多少苦難,都不是將苦難施加於無辜之人的理由。”
“你們更是找錯人了。我幼時雖歷經過坎坷,卻自感還好,更不可能……”
對方輕輕打斷道:“進入山海九洲之後,明明身在第一門派星宇宗,也頗得師門看重。你因何離開師門,修煉魔氣?”
季霄聞言沉默了。
為什麽呢?
一則,星宇宗的諸多規則,都不是他這個二十一世紀的人能夠接受的,他不可能永遠待在那裡;二則,不管他付出多少努力,在沈鬱的光環照耀之下,都會顯得黯淡失色,他不甘於此。
他想要另辟蹊徑。
修煉靈氣,是注定打不過沈鬱的,那麽靈魔雙修呢?
剿滅魔物所能獲得的名聲,也是注定比不過沈鬱的。可如果他能從內突破,使魔域裡的生物從良向善呢?
地獄谷裡的聲音繼續道:“吾當年與你一般,不甘第二。為何那天眷者,生來就注定可以壓全天下的修士一頭?”
“放眼吾族諸魔,能如你一般的,幾乎也難找出第二個。在名聲上,你一個外來之人,竟能與天眷者齊名;在力量上,你亦不輸於天眷者。上天給予你限制,你卻打破了這種限制。僅此一條,便有資格得到吾族的尊重。”
“若你願意加入吾族,甚至可為吾族領袖之一。”
季霄沉默片刻,問道:“你們想做什麽?報復所謂的天道?”
“不錯。”
魔族淡淡道:“所謂天道,不過是一個個世界本源罷了。萬千世界,由弱及強,無論耗費多少時光,吾族皆會逐一滅其本源。”
“地球是第幾個?”
“二十七。”
“那你們想報復完得多久?”
“攻破第一方世界,也是最弱小的世界,吾族耗費了整整十萬年。可地球,若非你從中插手,解救出銀龍,兩千年足矣。”
季霄再次沉默。
許是看見了希望,對方的聲音透著幾分愉悅:“如何?成為吾族一員吧!我們的命運,不該由一個所謂的天道意志掌控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