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修搖搖頭:“李大人至今仍然一口咬定,他是想為三殿下鏟除異己,自己做了這決定,與旁人無關。”
“還是個讀書人,連謊都撒不圓了。”江慎輕嘲一笑,“老三如今已經被聖上軟禁,他就算是鏟除了我這個異己,還能替他翻案不成?更不用說那些死士從哪裡來,原油又是誰給他的……這麽多天了,一樁事都說不清,指望誰信?”
鬱修:“屬下無能。”
“與你無關,是我看輕了他。”江慎擺了擺手,“畢竟是文人,的確有幾分風骨,不容易服軟。”
鬱修問:“那接下來……還繼續審嗎?”
他遲疑片刻,道:“屬下以為,如今的審訊法子既然對李大人無用,如果要繼續審,恐怕只能動刑。”
李大人年事已高,又是個弱不禁風的文臣,江慎擔心他扛不住大牢裡那些酷刑,始終沒讓人動刑。
但不用刑,想從這麽個倔骨頭口中套出話來,的確不太容易。
江慎沉默下來。
少頃,他忽然又問:“老三那邊怎麽樣了?”
鬱修:“三殿下仍被軟禁在府上,由陛下的禁軍親自看管,似乎尚不知曉祖廟發生的事。”
江慎點點頭:“倒是與李宏中的證詞對得上。”
按照李大人的意思,這些事全是他自己一手策劃,雖然是為了三皇子,但三皇子完全不知情。
鬱修問:“可需要屬下派人前去試探一番?”
按理來說,聖上親自軟禁的人,旁人是不能前去探望的。但聖上當初允諾過江慎,在這件事上想怎麽做便怎麽做,也就包括自由提審三皇子。
可江慎卻搖頭:“不急,就算要去,也是我親自去。”
鬱修:“但……”
“放心,他現在只是個階下囚,就算再恨我,也不敢這樣對我動手。”江慎說到這裡,又輕輕歎了口氣,“但時至今日,我還是想不明白,老三到底為何要殺我。”
三皇子為宮中嬪妃所出,出生時母妃難產而死,孤立無援之際,是皇后主動將他抱回中宮撫養。
皇后心地善良,一直視他如己出。擔心他在中宮被人瞧不起,有時候江慎和江衍鬧矛盾,她甚至還更偏心江衍一些。
在聖上這麽多子女之中,江慎與江衍的關系一直是最好的。
所以江慎始終不明白,先前那個總跟在他屁股後頭,一口一個兄長的小崽子,怎麽忽然成了第一個反過來咬他一口的人。
可京城外的事,又的的確確是他做的。
當初江慎帶回那封騙他回京的密函,沒過多久,便從三皇子府中搜到了一模一樣的假密印。
偽造密印,刺殺太子,兩項罪責證據確鑿,沒有任何回旋余地。
江慎閉了閉眼,沒再繼續想下去。
“李宏中那邊,再熬他兩天吧。”江慎道,“要是再套不出話來,我親自去天牢一趟。”
若是換做以前的他,擔心拖下去會旁生枝節,他這會兒已經啟程前往天牢了。
但……
誰讓他的小狐狸還醉著呢。
江慎下意識回過頭,往寢殿內瞥了一眼。
他得守著這隻迷糊的小狐狸才行。
堂堂太子殿下,還沒繼位當皇帝,就已經有點終日沉迷美色的昏君那意思了。
但太子殿下並不覺得自己這有什麽問題,他想了想,又道:“天牢那邊,你找幾個手下盯著,別讓人死了就好。我另有件要事,需要你親自去辦。”
鬱修:“殿下請吩咐。”
江慎認真道:“你現在就出宮,去民間給我尋點志怪話本回來。”
鬱修:“?”
鬱修神情一片空白:“什、什麽話本?”
“志怪話本。”江慎道,“就是那種主角是小妖怪的,志怪傳說也行,你多去給我找些回來。”
江慎對妖怪了解太少。
比如今日,如果他早知道妖怪不能飲酒,喝醉後會變回原形,他絕對不會讓小狐狸飲下那杯酒。
可現在,他甚至不知道小狐狸什麽時候會醒過來,還能不能變回人。
江慎決定惡補一些知識。
民間志怪故事和傳說不一定全為真,但所謂無風不起浪,多讀一些,作為參考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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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發走了自家侍衛統領,江慎回到寢殿內。
小狐狸仍然在床榻上睡得雷打不動,江慎將他從衣物堆裡抱出來,放到床榻內側,自己也脫了外衣和鞋襪躺上去。
把那小小一團抱進懷裡。
大約是察覺到了熟悉的氣息,小狐狸身體舒展開,主動拱進了江慎懷裡。
雖然喝醉了酒,但小狐狸身上聞不到任何酒味,只有那股極清新的,草木叢林的味道。他夢遊似的,閉著眼睛往江慎身上爬,一直爬到胸膛上,把腦袋貼近江慎肩窩,兩隻小爪子輕輕踩在江慎胸口。
然後重新團起來躺好了。
熟練得顯然不是第一次這麽做。
江慎唇邊含笑,手從他腦後撫摸下去,又熟練地揉了揉後頸,腦中忽然閃過一段陌生的畫面。
那是一片極為冰涼的雪地,他倒在地上,渾身動彈不得,冷得近乎麻木。
唯胸口處傳來些許暖意。
然後他睜開眼,對上了一雙清透漂亮的紅眸。
在那之後呢?
江慎想繼續想下去,卻覺得腦中刺痛不已,摟著小狐狸的手臂也陡然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