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江慎給他夾了隻烤鴨腿,道,“這三日裡,有超過半數貢士,以各種渠道和方式,向我派系的官員傳達了投靠的意圖。”
殿試在會試放榜的三日後,如今已經是第三日。
黎阮:“那你為什麽還不開心?那些人才華不夠?”
江慎搖頭:“也不是。”
能在科舉中一路考到會試,才華自然不會差到哪兒去,他們願意依附江慎,也可看出是懂得審時度勢之輩。
但問題便出在這裡。
今年這批貢士,都太會審時度勢了。
官場之中,圓滑之人要有,但不能有太多。
否則,他們如今能夠順應形勢支持江慎,未來也可能順應別的形勢,倒戈相向。
而且,江慎毫不懷疑,這些消息崇宣帝一早便在掌握之中。
所以他並不在意江慎呈上去的文章,也不在意他殿試要策問的內容,他不表態,便是想知道,江慎要如何處理這種情況。
他若一心隻留願意依附他的人,勢必一脈獨大,引聖上忌憚不說,日後還可能自食惡果。但若全部拒之門外,留下些立場不明的人,不僅損耗自身利益,失去了爭取督考的意義,還可能損失真正忠心之人。
不能都要,也不能都不要。
偏偏留給他選擇的時間不多,只有會試這一篇文章,眾貢士這三日的表現,以及殿試那半日的策問。
能否任用賢能,這是繼去年南巡之後,崇宣帝給他下的第二個考驗。
那位看起來似乎已經時日無多的君王,走的每一步棋,實際上都不是廢棋。
“聽起來好難。”黎阮感歎道,“你爹心眼可真多。”
江慎:“……”
放眼整個天下,大概都找不出第二個敢說崇宣帝心眼多的人。
雖然事實的確如此。
可江慎想到這裡,心中忽然又浮現出一種極微妙的感覺。
崇宣帝這行事風格,與江慎過去認識的,年輕時候的他其實並無差別。可這樣一個人,他為何會在重病一兩年之後,變成如此一個聽之任之的人。
他難道當真不再懷疑,如今淪落到這般田地,是被人所害嗎?
江慎在心中埋下這份疑慮,抬眼一看,黎阮撥弄著盤子裡的鴨腿,一口也沒吃。
“你的胃口還是不好嗎?”江慎眉宇蹙起,“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讓太醫來給你瞧瞧?”
“不用了吧……”黎阮道,“我是妖,我不會像你們凡人一樣生病的。”
這倒也是。
這些天,黎阮又纏著江慎雙修了幾次,如今法力已經恢復得七七八八,就連耳朵和尾巴都不會再時不時冒出來了。
除了偶爾胃口有些不好,身體看上去並無任何異狀。
“也許是近來天氣變化繁多罷。”江慎想了想,道,“等殿試忙完,我帶你出去散散心。”
“好!”
黎阮點頭應著,又道:“我沒事啦,就是這兩天不想吃得太油膩,這道涼拌雞絲就很好吃啊,我吃了好多呢。你也嘗嘗。”
他夾到江慎碗裡,江慎嘗了一口。
卻皺了皺眉。
這道涼拌雞絲……以前醋放得有這麽多嗎?
黎阮正觀察著他的神色,見他皺了眉,忙問:“你不喜歡嗎?我覺得之前的味道不夠酸,今天特意讓他們多放了點醋,你要是不喜歡,明天我讓他們改回來。”
“不用。”江慎道,“你喜歡便好。”
黎阮:“我喜歡的。”
他說著,又伸出手去夾菜。往日愛吃的燒鴨烤雞蔥爆肉什麽也沒碰,反倒愛上了松鼠桂魚,酸菜圓子,連平時看都不看一眼的醋溜白菜都吃了好幾口。
江慎越看越覺得詫異。
天氣變化……還能影響到口味?
他什麽時候這麽愛吃酸了?
江慎看了他好一會兒,忽而搖了搖頭,輕笑一下。
不知道的,還以為真有身孕了。
第36章
翌日清早,眾貢士被人領著進了皇宮。
這是當朝第一次,當今聖上不再主持殿試,大殿前方龍椅空懸,但沒有人因此感到輕松。太子江慎,如今在民間的威望,並不亞於當今聖上。
眾貢士靜立大殿之上,各個垂著頭,沒人敢說話。
貢士在大殿上的站位是按照會試的名次而來,三人為一排,以左為尊。隊伍最前方的三人裡,中間站了名約莫二十多歲的青年。
青年穿著一身淺藍色布衣長衫,不知漿洗過多少次,已經有些瞧不出原本的顏色。就算是在這人人緊張自危的大殿之上,也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原因無他,他這身衣服實在太破了。
當朝大興科舉不假,但想要參加科舉,首先要讀得起書,其次要上得了京城。
這兩條看似簡單,可對於真正的寒門學子來說,其實很不容易。
寒門學子,買不起書,買不起燈油,湊不齊上京的路費,每年不知有多少人死在進京趕考的路上。
與之相反的,便是名門望族。
從小生活優越,在錦衣玉食中讀書習字,順理成章考取功名。
幾乎每一次科舉納士,都是名門子弟佔了多數。
寒門學子能擠進殿試就不容易,更不用說拿到前幾的名次。
那青年的左右後方,如今便皆是錦衣華服的名門子弟,自然顯得他有些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