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看來,正好能派上了用場。
江慎將人扶起來,又從懷中摸出一塊禦令,遞給鬱修:“這是太子禦令,一會兒我再寫一封親筆信。你拿著東西,把這些人押解回京,交由刑部處置。”
鬱修應道:“是。”
江慎又偏過頭,衝院子裡高聲喊:“吳師爺呢,還沒睡醒嗎?”
吳師爺年事已高,江慎擔心他這麽跪上一整夜,會跪出個好歹來,昨晚臨睡前特意免了他的跪,讓他歇著去了。
畢竟,江慎還想從他嘴裡審出官府為何如此對待那些病患。
江慎話音落下,一道聲音從院子角落傳來:“太太太——太子殿下,草民在這兒。”
吳師爺快步走過來,撲通一聲跪在江慎面前。
江慎淡聲道:“我還當吳師爺會趁本殿下昨晚睡下,自己偷偷跑了。”
“哪、哪兒敢啊。”吳師爺擦著額前的汗,局促道,“草民一介書生,就算跑也跑不出太子殿下的手掌心。”
江慎微笑:“你還算識時務。”
頂撞太子的畢竟不是他,而隱瞞村中怪病的消息,目前看來尚未釀成什麽嚴重的後果,至多關個一年半載。但這一晚他要是跑了,那就是抗命拒捕,嚴重是要掉腦袋的。
江慎收回目光,對鬱修道:“把這位帶上,還有那京城知府,一並交給刑部,給我好好的審。”
鬱修:“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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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慎與刑部一位侍郎相識多年,知根知底,打算將此事交給他去辦。他將在榕下村發生的事寫成書信,與禦令一並交給了鬱修。
鬱修很快押解著那群官差離開了村子。
而後,江慎才讓那村中少年帶著他們去了村長家。
村長家住在村東頭的最高處,是個規模不小的獨戶宅院,附近沒有別的院落,環境尤為清幽。
這些以農耕為生的村民,鄰裡間關系極好,有夜不閉戶的習慣。
江慎和黎阮一路行來,家家戶戶皆是門扉大開,還有不少人湊到門前來看他們。唯有村長家,從房門到院門都被合上,甚至還上了鎖。
少年上前敲了敲門,也沒有人應。
江慎偏頭問黎阮:“人不在家?”
黎阮往院子裡看了一眼,道:“在的呀。”
他明明就感覺到裡面有生人氣息。
江慎思索片刻,對少年道:“你先回去休息吧,這裡我們自己處理就好。”
少年:“可……”
“去吧。”江慎道,“你身上這病需要多休養,而且你昨晚就偷偷跑出來,一直沒回去,你妹妹該擔心了。”
少年隻得應了聲“好”,轉身離開了。
這院子外圍了一圈籬笆牆,江慎站在牆外,高聲道:“李村長,你應當知道我是誰。我現在有事要問你,你是開門我們進去聊,還是隨我去京城走一趟,我們在牢裡慢慢聊?”
黎阮拉了下江慎的衣袖,疑惑地壓低聲音問:“不是沒有證據,不能輕易抓人嗎?”
“他又不知道。”江慎面色不改,平靜道,“嚇唬他呢。”
黎阮:“……”
他最近發現,江慎這人壞心眼也挺多的。
一點都不正經。
但這嚇唬的確很有效。
二人沒等多久,前方的房門終於被人拉開,一名頭髮花白的老者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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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老者給二人倒了杯茶水。
“太子殿下請用茶。”
村裡的消息傳得快,昨晚江慎顯出真實身份時已是深夜,但僅僅這一個上午,消息便傳遍了全村。
江慎摩挲著茶杯,沒急著喝,又問:“村長知道本殿下為何來尋你嗎?”
老者低聲道:“草民不知。”
這位村長據說曾考中過舉人,雖然年事已高,仍能瞧出幾分儒雅的書卷氣。他的氣質與普通山野村民極其不同,舉止有禮,說話也客客氣氣。
江慎索性不與他繞圈子:“村中那怪病,村長可知道是如何而來?”
老者還是道:“草民不知。”
江慎:“那你可知道,自從你報了官,官府將病患帶走之後,再也沒給他們用過藥。若不是曹大夫偷偷去給他們診治,恐怕那些村民早已命喪黃泉。”
“……這些,你敢說你也不知道?”
李村長神情躲閃:“我……”
“你知道。”江慎聲音冷下來,“你身為一村之長,深受村民信任,卻親手將他們推入火坑。你為何要這麽做?”
老者低下頭,不再回答。
這是最難審的一類人。
他們並不撒謊,但也不說實話,悶葫蘆似的,叫人找不到話語中的破綻。
偏偏還沒法動用私刑審問。
江慎無聲地舒了口氣,好在他對這位村長的態度早有預料,朝身旁的少年看了一眼。
少年衝他笑了下,輕輕閉上眼。
再睜眼時,瞳孔深處泛起一道鮮紅的亮光。
這光芒紅得極其純粹,襯得少年膚色極白,五官多出幾分明媚的豔麗。他依舊坐在原處,一隻手支著下巴,神情仍是一副極為閑適的模樣,甚至還微微笑著。
但他周身的氣質已經變得全然不同,仿佛褪去了過往那些青澀和單純,隱隱透出叫人喘不過氣的壓迫感。
“李村長。”黎阮輕聲喚道,“你看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