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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侍送江慎離開,崇宣帝道了句自己疲了,將左右侍奉的太監全都揮退。
乾清宮內陷入一片沉寂,崇宣帝獨自躺在榻上,半晌後,忽然低聲道:“朕要是當真殺了他,你不會與朕翻臉吧?”
他話音落下,擺在龍榻前方的三折屏風上,忽的倒影出一道玲瓏纖長的身形。
那身影沒有說話,屋內一道微風拂過,崇宣帝床頭的小案上,多出了一個藥瓶。
崇宣帝偏頭掃了一眼,笑道:“那看來是不會了。”
崇宣帝又道:“或者,朕也可以把他變成一個廢人,讓你永遠將他鎖在身邊,任你折磨。”
“……別惡心人了。”
男子清亮的嗓音在屋內響起,又是一道微風拂過,崇宣帝偏頭看去。
屏風上已經不再有旁人的身影。
崇宣帝一笑,闔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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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頭,江慎出了乾清宮,一眼便看見了等在外頭的禦輦。
以及等待禦輦旁那道鮮紅的身影。
少年好像已經等了挺長時間,正在百無聊賴地將腳邊一顆石子踢來踢去。他近來腹部隆起的弧度又長大了些,已經有點影響他往地上看,於是,他只能兩隻手抱著肚子,略微彎下腰,搖搖晃晃地與那顆小小的石子較勁。
從少年的言行舉止,一點也瞧不出他是活了幾百上千年的大妖,這麽點小東西都能玩上好一陣,到底哪裡像大妖了。
江慎心底暗笑,正要走過去,卻見乾清宮外,來來往往的宮人,都在若有似無地往少年身上看。
看著看著,還露出了與江慎臉上差不多的笑意。
江慎:“……”
小狐狸剛進宮的時候,江慎還擔心過他初來乍到,可能會被宮人欺負。可後來才發現,這些擔憂完全是多慮了。
那些人喜歡他還來不及。
小狐狸待人和善,近來江慎不再常常把他留在寢宮後,便總有宮女太監借著由頭去東宮。要麽就是在他帶小狐狸去禦花園時,找理由過來伺候。
自然都是為了多看他家小狐狸兩眼。
最離譜的是,江慎甚至還曾聽見有宮女悄悄議論,說黎公子模樣生得可愛,叫人母愛泛濫,想當他娘親。
真是沒大沒小。
想當他娘親,把他這個太子殿下放在何處?
江慎越想心中越是不悅,大步走上前去。沒等他走近,黎阮似乎察覺到了什麽,抬起頭,看見江慎後,眸光肉眼可見的明亮起來。
他小跑幾步,被江慎穩穩接進懷裡。
“你怎麽來了?”江慎問。
“當然是來找你的。”黎阮從他懷裡抬起頭,問,“聖上怎麽說?”
江慎沒急著回答,視線朝左右一掃,那些借故在旁邊偷看黎阮的宮人紛紛朝他行禮,轉身離開了。
江慎這才將聖上的意思轉述。
“他這是想幫你把人解決的意思?”黎阮聽完,有些驚訝,“聖上好像轉性了呀。”
江慎:“怎麽說?”
黎阮清了清嗓子,學著崇宣帝低沉的嗓音:“要是以前,他肯定會說:太子這些天多盯著點,與肅親王多走動走動,關心關心他。若發現任何異常,立即回稟。”
“……他怎麽忽然不再把攤子甩給你,讓你自己去查了?”
江慎撲哧笑出了聲。
別說,學的還真有幾分相似。
但的確如此,江慎也覺得崇宣帝今日的表現似乎與以往不太一樣,竟然會主動提出要替他掃清障礙,真是不可思議。
不過,這對他們是件好事。
“至少這樣一來,我們便不用再操心太多了。”江慎道,“既然崇宣帝已經在警惕他,不管江承舟的計劃是什麽,他在京城都翻不出花樣來。”
黎阮問:“那小山雀那邊,還要讓它繼續盯著嗎?”
小山雀受了黎阮的委托去盯著肅親王,這些天因為對方一直臥床不起,已經在肅親王府待了好些天。昨晚來給黎阮回報消息的時候,還抱怨江承舟一整天連床都沒下過,他等得很無趣呢。
江慎沉吟片刻,道:“再盯一段時間吧。”
一隻小鳥當眼線,畢竟比人容易。
黎阮點點頭,應了聲“好”。
他又問:“那我們今天還出宮嗎?”
按著江慎原本的想法,向崇宣帝回稟之後,還要再去肅親王府打探一趟消息的。
所以他才叫人準備了禦輦。
可現在……
既然崇宣帝願意親自來處理這事,他斷沒有給自己找事的道理了,對吧?
江慎低頭與黎阮對視,從對方眼底看到了與自己相似的笑意。
都隻想偷懶不乾正事的笑意。
“出宮當然是要出的。”江慎笑著攬過少年的肩膀,扶著他往禦輦走去,“不過是出去玩。”
“上次皇叔帶我們去吃的那個點心,我還想吃,想了好些天了。”
“吃吃吃。”
“還有話本攤兒,去看看有沒有新的話本子。”
“看看看。”
“還有那個西域的乳茶,我今天還能再喝一次嗎?”
“還喝?你最近都胖——”
黎阮腳步一頓。
他最近其實是被江慎養胖了點。
比起先前靈力不足時顯得虛弱消瘦,以及孕初期時吃不下東西,黎阮近來胃口大好,每日吃好睡好,就連臉頰的肉都多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