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宣帝自從病好後,又恢復了過去勤於政務的模樣。短短數月,從中央到地方,從內政到外交,全都好生整頓了一番。
可就在皇太孫出生的消息傳回宮中的第二天,他連著罷朝了好幾日。
“孫兒乖,快叫皇祖父,叫啊。”
行宮內,崇宣帝抱著崽崽溫聲細語地哄。可崽崽大概根本沒聽懂他在說什麽,咿咿呀呀地回應著,逗得崇宣帝龍顏大悅。
他病愈之後,面容瞧著比過去年輕了許多,精神也一日比一日好。
江慎領著黎阮坐在一旁,對視一眼,有點無奈:“父皇,您要是再不出發,就來不及在天黑前回到京城了。”
雖說相國已倒,可這兩年他權傾朝野,在京城還有不少余黨。所以,崇宣帝這幾日政務其實還有些繁忙。
當初說好只是過來看一眼,結果一待就是三四天,回宮的日子一推再推。
沒見過這麽離譜的。
還害得江慎和黎阮不得不來陪駕。
崇宣帝聽言,瞥了江慎一眼,清了清嗓子:“常安,把朕準備的東西拿來。”
常公公應了聲“是”,進內殿取出一物,呈到江慎面前。
是一道聖旨。
江慎連忙起身,但他沒急著接,問:“父皇,這是何物?”
“你要的傳位詔書。”崇宣帝逗著自家寶貝孫兒,頭也不抬,“你要再催,你就拿著這玩意回宮去,朕不管了。”
江慎:“……”
黎阮:“……”
江慎默然片刻,還是沒接那詔書。
他走上前,在崇宣帝面前跪下:“父皇,兒臣鬥膽。”
崇宣帝不悅地皺起眉:“怎麽,皇位不想要了?”
江慎道:“兒臣是覺得,父皇如今病情痊愈,身體康健,正值壯年。此時傳位給兒臣,兒臣受之有愧。”
這是江慎與黎阮商議過後的決定。
當初想要詔書,是因為崇宣帝重病不愈,京城局勢動蕩。江慎如果不爭,皇位落到別人手裡,他性命難保。
可現在崇宣帝病情痊愈,隱患又已被排除,他年紀輕輕當什麽皇帝。
當然是要和自家小狐狸好好過幾年安生日子。
崇宣帝有些詫異,眯起眼睛:“你好大的膽子,連朕的傳位詔書都敢拒絕。”
江慎道:“兒臣只是實話實說。”
崇宣帝冷哼一聲,沒再說話。
江慎也沉默下來。
氣氛一時有點凝重,黎阮悄然給坐在聖上懷裡的小崽子使了個眼色。
崽崽眨了眨眼,仰頭看向自家皇祖父,忽然抬手抓住他的手指:“咿呀!”
崇宣帝低頭看他,眉宇間瞬間緩和下來。
江慎又道:“而且,兒臣一直想去異國遊歷一番,想將我大恆的風貌傳揚到各國,還望父皇成全。”
崇宣帝瞥他一眼:“就是你先前在奏折上說的那些?”
江慎:“是。”
崇宣帝戳穿道:“你就是想和太子妃出去玩。”
黎阮低下頭,沒敢搭腔。
他已經被崇宣帝冊封了位份,不過因為崽崽暫時還不能回宮,所以一直沒機會舉行大婚。前些日子崇宣帝與江慎商議過,打算將大婚定在開春之後。
“罷了,想去就去吧。”崇宣帝一擺手,示意常公公收了詔書,“趁著還年輕,是該到處走走,長長見識。”
“至於朕嘛……”他又低下頭,朝小崽子笑起來,“有小皇孫陪著就成,你愛去哪兒去哪兒。”
江慎:“……”
江慎:“多謝父皇。”
崇宣帝隨口道了句“起來吧”,不再理會他,專心逗弄懷中的小崽子。
但江慎沒急著起身,又低聲說道:“父皇,兒臣還有一個請求,還望父皇成全。”
他神情稍斂,崇宣帝抬頭看他,意識到了什麽。
歎了口氣。
“你是想說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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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之後天氣一日比一日冷,一個大雪紛飛的夜裡,太子江慎悄然回了趟京城。
他沒帶侍從,來去無蹤,獨自策馬回到行宮時,天色已經蒙蒙亮起。
一襲紅衣的身影站在屋簷下,懷裡那年幼的小崽子原本還在困倦的揉眼睛,遠遠看見他,開心地朝他招手。
江慎剛一下馬,立即被那溫軟的身軀撲了滿懷。
“還順利嗎?”黎阮仰頭問他。
“嗯。”江慎揭開落滿了雪的兜帽,小心把黎阮和崽崽摟進懷裡,“江衍已經死了。”
當初肅親王在臨死前,說出了皇后遇害的真相。而這些,自然都被江慎稟報給了崇宣帝。
他向崇宣帝最後請求的,便是想要親手為皇后報仇。
崇宣帝允了。
因此,江慎昨晚悄然潛入京城,去了三皇子府上,親手給他倒了杯毒酒。
等到天亮之後,京城那邊就會傳來消息,三皇子畏罪自殺,服毒自盡。
“我一直告訴自己,牽扯進皇權鬥爭之中,便不要再奢求真心。”天邊又下起雪來,江慎仰頭看向天際,輕輕歎了口氣,“但到底還是栽了。”
還栽了兩次。
黎阮把腦袋埋在江慎懷裡,悄然凝起靈力,烘暖了對方冰涼的身體。
“誰說不可能有真心的?”黎阮道,“你有我呢,我難道不是在真心喜歡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