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他還是比易阿嵐勇敢多了,同樣是人,差距依舊很大。
“也可能是出於其他原因我沒有找到梁霏。”周燕安又補充說,“我是在那幾層產科樓一間間找過去的,不能保證沒有疏漏。醫院護士也特別有職業道德,不肯跟我透露梁霏的信息。”
易阿嵐說:“要不,我去問問我媽?我記得她和產科一個女主任關系好像還不錯。”
周燕安望著他,眼神像是在說,有這關系你還不早點行動?
易阿嵐訕笑兩聲,連忙掏出手機給母親打電話。
嶽溪明沒有在動手術,很快接通電話:“阿嵐?怎麽上班期間給我打電話,家裡出事了?”
“沒。”易阿嵐說,“媽,是想跟您打聽個醫院的事,婦產科應該有個叫梁霏的產婦,大概是六月初生的孩子,我想知道她的一些情況,還有聯系方式……”
“梁霏?你認識?什麽人?”
“幫朋友問的,唔……涉及到一些隱私,我不好跟您細說。”
那邊嶽溪明笑了:“那你找的人也是她的隱私啊。”
“這……”易阿嵐一時無言以對。
“行了,我幫你問問。不過我提前告訴你,要是會違反醫院規則,我是不會跟你多說半句話的。”
“太好了,媽,謝謝你!記住是梁霏啊,雨字頭的霏。”
易阿嵐掛了電話,衝周燕安笑笑;“等消息吧。”
周燕安微笑:“經過三十二日,你發現你母親一切安好,應該很開心吧。”他對易阿嵐失魂落魄的樣子印象很深刻。
“是挺開心的。”易阿嵐說,但最近他和母親的相處並不算融洽。
易阿嵐覺得症結還在於叔叔去世的那天警察對他打電話給叔叔緣由的詢問。嶽溪明不是不懂他們家庭內部情況的警察,知道易阿嵐的工作無論如何都是不需要易曉山來介紹的,易阿嵐隨手拉來的說法只會讓嶽溪明疑竇叢生。
可是嶽溪明卻不主動問,只是將注意力小心地放在他身上,企圖暗自找出易阿嵐反常聯系父親那邊親戚的原因。這種綿軟但是無孔不入的觀察,幾乎伴隨著易阿嵐從小長到大。他現在越來越感到難以忍受。
然而易阿嵐仔細想想,就算是母親主動問了,他對此又能給出什麽回答呢?畢竟他自己都沒弄明白是怎麽一回事。
不多會兒,嶽溪明的電話回撥過來。
“阿嵐,我問過了。”嶽溪明的語調嚴肅,“梁霏這件事很特殊,很敏感,我跟你說了你不要大肆張揚。梁霏前期產檢一直很正常,胎兒各項指標都很穩定,但生出來卻是死胎。醫院懷疑是生產過程出現意外造成窒息而死的,問題是接生的醫生和護士都認為他們的操作毫無問題,梁霏的生產也本該很順利的。胎兒後來屍檢,證實產檢並無疏漏,胎兒沒有任何先天性問題。梁霏因此大受打擊,大鬧過新生兒看護中心,婦產科那邊還在和梁霏及其家屬接觸,希望私下協商,和平解決這件事。”
易阿嵐怔了好久。
周燕安本在喝咖啡,等著易阿嵐聽完就可以把消息轉述給他,他察覺到異常,抬頭注視著易阿嵐。
易阿嵐好半晌才問:“媽,您那有梁霏的聯系方式嗎?”
“抱歉兒子,我沒有。婦產科那邊也不能把梁霏的聯系方式隨便透露給我,這涉及到醫院的名譽。”
易阿嵐掛斷電話後,對周燕安說:“梁霏生出來的嬰兒是死胎。”
周燕安也沉默了。
“我明明聽過那嬰兒的哭聲,很吵的。”易阿嵐輕輕地說,搖搖頭,有點難以接受,“你說那孩子的死……和三十二日有關系嗎?”
“我不清楚。”周燕安的聲音不再乾脆,像是飄著的,虛弱的。
易阿嵐猶豫片刻,又說:“還有一件事我沒來得及告訴你,我在三十二日那天早上遇到過我叔叔,但回到6月1日後,我接到消息,我叔叔猝死了。”
周燕安猛地抬頭,緊緊盯著易阿嵐。
他們都難以相信這是巧合。三十二日不僅存在過,甚至可能造成過切實的傷害。
易阿嵐感到一陣無邊的寒冷在他們之間蔓延。
這會兒臨近黃昏,夏初的夕陽把天台照得格外溫暖,給木地板塗上一層金黃的光暈。但三十二日的陰影如同長了觸手的怪物,哪怕他們逃到了現實裡,也還是被緊緊跟隨著。
或許不該去追尋真相的。
易阿嵐悲哀地想要自欺欺人。
在這座千萬人口的大城市另外一邊,幾十棟外貌相同毫無個性的居民樓,其中普普通通的一間房子,一個剛剛下班的男人神色疲憊地推開家門。
他看到家裡多了一些男嬰的衣服。
他無奈又心痛地喊道:“霏霏。”
梁霏從沙發上抬起頭看她的丈夫於曉天:“老公,你找到小涵了嗎?”
他父母也在一旁,他們只能照看梁霏的身體,對她神叨叨的行為完全沒有辦法阻止。
於曉天幾乎要失去耐心了:“霏霏!我們沒有過小涵!那個胎兒沒出生就死了!”
梁霏不去看他,固執地整理著顏色花哨的衣服:“醫院騙我們的,我聽過小涵哭得好大聲,給小涵喂過初奶,他小小的,七斤重,皮膚皺皺的,不白,頭髮很少……”
於曉天母親忍不住說:“才出生的孩子都長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