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松了口氣,生出一絲卑劣的念頭:只要不是周燕安就好。
原以為已經死了的人忽然睜開眼睛
易阿嵐與他四目相對了兩秒鍾,受驚地倒退,立馬躲到一棵粗大的側柏後面,從戰術背心的口袋裡拿出他能夠熟練使用的手/槍,上膛。
咳嗽伴著血沫,那位年輕的瀕死的飛行員眼神渙散地望著易阿嵐的方向,斷斷續續地說:“對……對不起。”
易阿嵐沒吭聲。
“我不想阻攔你們,但我也沒有辦法。”飛行員痛苦地呻/吟,“我隸屬於華國空軍48師,兩年前被派遣到西北研發中心當試飛員,當時我想過最壞的結局是試飛一架不完善的新型戰鬥機時死於意外事故。現在想來,也許那才是最好的結局,至少不用進入這個見鬼的世界。
“三十二日出現的前兩次,我真的把他當做可以並肩作戰的夥伴,我還以為,我們是某種恐怖陰謀下的幸存者。當時,研究中心的所有研究員都消失,總部也聯系不上,我們開著戰機巡查方圓五百裡,所見所聞就是這樣一個荒涼的世界……我不會說出你是誰,我只是不想就這麽不明不白而屈辱地死去!”
他最後一句話充滿了憤怒,但不是對易阿嵐說的。
易阿嵐猜測,如果這個人的話可信,那麽那個“夥伴”肯定在用特殊方式監視著他。
飛行員喘息著:“當我覺察到反覆不休的三十二日會對國家、國際產生什麽惡劣影響時,已經晚了。我才知道我的妹妹,才七歲的妹妹,也在三十二日裡。那麽小的她忽然找不到父母時,最先想到的是給我這個千裡之外的哥哥打電話,然而她的電話都被那個人截留。那個人安排同夥在三十二日劫持了我的妹妹,威脅我聽他的吩咐。我做了一些錯事,已經無可回頭了。”
“她還那麽小……”飛行員的聲音越來越微弱,雙眼盛著從樹葉縫隙落下來的最後的光,“我並沒有見過妹妹幾次。我參軍以後,或許是父母覺得寂寞才生下那個孩子。這些年來,那個妹妹更像是個鄰居家的孩子,我只知道她一年年在長大,但從未參與過她的成長。然而在三十二日裡聽見我妹軟軟的聲音,我才感到血濃於水的親情,感到爸爸媽媽對我的思念。爸爸媽媽一定在年幼的妹妹面前很多次講到我這個哥哥,講我如何保家衛國,她才會對我這麽依戀;他們一定是每次給我打電話時,都抱著妹妹在一旁,所以妹妹才會在最無助的時候,懵懂地向我求助。只可惜,我保護不好她。”
“你答應過我,我攔截下雨燕10,就會放了我妹妹!”飛行員用盡最後的力氣朝“夥伴”吼道,“她不需要你所謂的‘照顧’,讓她在這個世界自生自滅吧。”
易阿嵐緊握著槍,躲在樹背後聽著,他不知道該不該相信這個人的話。猶豫了片刻,易阿嵐小心翼翼地探出腦袋,問那個飛行員:“你知道我的同伴墜落到哪裡了嗎?”
飛行員像是死去一般沉默著,好半晌才掙扎著說:“我不知道。”
他偏了偏頭,望著一個方向,褐色的瞳孔放大、渙散。忽然起了瑟瑟夜風,一片樹葉落在他的臉上,他沒有拂開,他再也不能拂開。
易阿嵐看了他許久,放回槍,掏出手電筒,決定往他臨死前看的那個方向出發,繼續尋找周燕安。能感覺到外面在降溫,風吹得樹葉簌簌作響,但飛行服很好地阻隔了寒冷。
時間已經是晚上八點,天色真正地黑下來,溫和的星光無法穿透茂密的樹冠。只有一束手電筒的光,易阿嵐借此蹚過漆黑的夜,沿著山谷行走,看到能吃的野果就摘下來,等遇到水源洗洗之後就塞進嘴裡。某一叢暗紅色的野山莓味道出奇得好,水分足,味甜,易阿嵐一口氣把那片給薅禿了。
易阿嵐又一遍去看定位儀,數據依舊紊亂。
前方,不知道隔了多少座山峰的前方,忽然亮起來。也只有在夜裡,那微弱的光才能穿越多重山峰,抵達人眼。
一團紅色的光持續綻放了三十多秒鍾。
易阿嵐快要哭了,感到自己整個人正逐漸活過來。
那是信號彈的光芒。
易阿嵐急忙忙把自己的信號槍裝上為數不多的信號彈中的一顆,回應地發了一槍。升得不高,但易阿嵐知道周燕安能看到信號彈爆炸後邊緣的光圈。
第43章 10月(1)
在兩顆信號彈陸續閃光之後, 易阿嵐精神振奮起來,朝周燕安的方向繼續走。
他不知道周燕安距離他多遠,但看閃光的亮度, 至少隔了好幾重山。也許周燕安就是知道他與易阿嵐相距太遠, 白天的時候發射信號彈幾乎毫無用處, 所以一直等到天色漆黑才發出信號。倒是讓易阿嵐胡思亂想、忐忑難安了好久。
易阿嵐手上有指南針,頭頂也有星星指示方位, 但山路崎嶇、障礙頻生,時常必須放棄正確的方向而改道,穿山越嶺時間長了以後還是很容易迷失準確的方向。周燕安也知道這點, 每隔兩個小時左右, 就會發射一枚信號彈, 易阿嵐看到之後也會回應一枚。
盡管曲折, 兩人還是在逐漸靠近。
但直到這一天的三十二日過去,他們也沒有成功碰頭,青雲山脈太大了。
易阿嵐在三十二日緊急事務組的中央大廳睜開眼睛, 轉頭去看身旁的周燕安。周燕安朝他點了點頭。
他們二人的表情都有些異樣,羅彩雲猜到清毀計劃大概並不順利,不動聲色地按了下手掌, 示意等會再秘密討論,轉而去看孟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