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吧。”嚴飛笑了笑,“我們就一起等等看。有時候進不去三十二日也是一種幸運,那漫長的一天,對於我們而言只是一瞬間。”
第51章 32日(23)
一眨眼, 從燈火通明的室內,到漆黑陰冷的原始叢林,像極了電子那無從捕捉的神秘躍遷。
易阿嵐站在幢幢樹影裡, 腳腕的腫痛輕微地刺激著神經, 他感到兩個世界的差異越來越大了。再過段時間, 正常世界都要穿上羽絨服禦寒,而三十二日正在進入越來越熱的夏日。
來不及感傷, 易阿嵐從樹梢縫隙觀察星星,辨明方向後,朝約定好的那座山峰走去。
在正常世界經過勘量, 他與周燕安的直線距離並不算很遠, 還不到十公裡, 以周燕安急行軍的速度, 一兩個小時就能走完。但山路崎嶇、植被礙事,大大限制了速度。也許要到天亮,他們才能匯合。
與此同時, 劉今越也出發了。他翻出了退役時穿的飛行服,已經過時很久的款式和材質,但被保養得還算新。再穿上時, 顯得有些不合體,老年人的身體一直在萎縮。
天光熹微, 易阿嵐從一道狹窄的山谷裡走出時,那座造型獨特的山巒清晰地進入了他的視野,他單腳蹦了蹦, 將衣服上一路招惹的露水全抖掉。
再走近點, 易阿嵐好像還能看到那座山較低矮平緩的山頭上似乎有個人影。是周燕安嗎,他這麽快就到了。
有一小塊樹木稀疏的溪灘——這裡能看出野獸踩踏的痕跡, 在三十二日之前,有大型猛獸時常從山上下到這兒來飲水,對於其他的小體型動物來說,這兒可能是禁忌之地。易阿嵐踩著野獸走出來的路來到這塊平地上時,山頂的人影也看到了他,幅度很大地朝著他揮手。
易阿嵐回應地跳起來擺手,接著拿出望遠鏡朝那邊看,周燕安的樣子再清楚不過了——站著,剪影挺拔,應該沒有在墜機過程中受傷。
易阿嵐由衷地感到開心,大笑,拚命揮手。
周燕安沒有在山腳等他或者下來接易阿嵐,是因為低海拔區域植被高大茂密,肉眼視界窄小,一不下心就容易錯過。但周燕安在看著易阿嵐,易阿嵐感覺得到他的視線一直追隨著自己,哪怕有時進入樹林中,交相遮映的樹冠遮住了對方的視野,但周燕安會在望遠鏡中捕捉到那一閃而逝的樹隙中的藍色影子,那被撥動的灌木葉片上輕微的反光……這些細微的動靜,如同沙灘上散布的稀少而漂亮的貝殼,都是易阿嵐存在的證明。
太陽光線可以明顯地穿透樹葉時,易阿嵐終於快登頂了。
越往上植被種類和數量就越稀少,大多是裸/露的岩石,視野開闊起來,周燕安來接他了。
在清晨的樹林裡,易阿嵐望著上面從一塊石頭上直接跳下來的周燕安,如釋重負地笑了,感到渾身輕松,一種名為安全感的情緒包裹了他。
周燕安:“累嗎?”
易阿嵐:“你有受傷嗎?”
周燕安搖頭。
易阿嵐輕輕喘氣,笑說:“我也還好。”
周燕安先是蹲下看他的腳,接著並沒有站起來,轉個身背對著他,拍拍肩膀:“剩下的路都不好走,我背你上去吧。”
易阿嵐窘迫:“不用了,我這麽重……”
“你多重?”
“60公斤多。”
“真瘦。”周燕安笑笑,“我們以前練習負重強行軍的時候,最好的成績也能達到你的體重。”
易阿嵐還是不好意思,周燕安沒轍,隻好攙扶著他上去。不過易阿嵐確實比他想象中厲害也堅強很多,哪怕一隻腳有傷,爬山的身形也能算得上矯健。
走到山頭上,綿延不盡的青雲山脈收入眼底,周燕安讓易阿嵐靠在石頭上坐下,給他看腳。
易阿嵐的左腳腳腕腫了一圈,表皮青中發紫,畢竟是辛苦跋涉了十多個小時。周燕安從戰術背心裡拿藥膏給他抹上,用軍中學來的按摩手法活血化瘀。
這會有點疼。
周燕安跟他說話:“你爬上來的時候,太陽正好從地平線出來。”
“那太可惜了,”易阿嵐臉色發白地笑笑,“沒能看到日出。”
“不可惜。”周燕安用平常但莫名充滿磁性的聲音說,“你可以想象一下,太陽是從東方升起來的,在你前面。這座一千多米高的山擋住了很多陽光,但太陽在不斷升高,山的影子就後退。你即將要去的地方,陰影在退守,而你走過的地方,都慢慢變得明亮了。”
易阿嵐完全無法想象那個場景,隻覺得心臟跳得厲害。腳腕的疼痛變成燃燒著的火,這火燒不死他,卻把他熔化成一股輕煙,燥熱、飄渺又虛幻著。他渴望一陣風、一場雨,把他整個兒都納入冰涼的懷抱裡。
易阿嵐口乾舌燥,用一種他自己也無法描述的心理說:“你這麽會說話,一定很招女孩子喜歡吧。”
周燕安抬頭看了他一眼,說:“大多數時候,接觸不到女孩子。”
易阿嵐怔怔地說:“哦。”
直升機螺旋槳的噪聲攪動了寧靜的山脈。
周燕安扭頭,眯著眼看到了一個逐漸靠近的小黑點。
時間和他們商討得大差不差。周燕安給易阿嵐穿上鞋,扶他站起來。
這麽片刻,周燕安忽然問易阿嵐:“你在哪裡見到的程思源?”
易阿嵐一愣,指著他來時的方位劃了一個小圈:“大概就在那幾座山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