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直升機飛出研發中心門口攝像頭的覆蓋范圍, 而前方又有一座高山可以抵擋望遠鏡視野時,他們手拉著一支僅有緩衝作用的小型降落傘跳下來。而直升機交給了人工智能來駕駛。
人工智能駕駛本只是輔助系統,它難以應付複雜的戰鬥和雨雪天氣。但在剛才, 晴空萬裡、目標明確, 只需要設置一條簡單的直飛路線即可。
再後來,空無一人的直升機就被高射炮擊落。
安全落地的周燕安和劉今越正徒步走回來。
在沒有進入這一次的三十二日之前, 不止他們自己,也有專業的戰術師幫忙分析所有可能發生的情況。例如,當他們安全抵達研發中心時,間諜是躲在內部還是外部;如果間諜躲在研發中心時如何將他逼出來,而當他躲在外界山林裡,又怎麽把他引誘出來……各種可能性在關鍵節點分叉,走向不同的路徑和方向,像一棵主乾上又分出不同枝丫然後再繼續分叉生長的茂密大樹。
他們在三十天內窮盡可能性。
想必間諜在那漫長的一個月內,也在不動聲色地思考,在三十二日內如何發揮主場優勢應對即將到來的一撥人。
間諜在知道他們投放毒氣時,故意通過對講機連線來迷惑他們,這讓他們以為,他是躲在研發中心、害怕呼吸中毒,然後讓會開飛機的人不加防備地飛向指定方向,從而落入他的高射炮陷阱裡。
易阿嵐不知道周燕安和劉今越是如何發現間諜躲在外部的,而且在預想中,如果間諜躲在外部,也有多種可能:一,他只是單純地覺得外部安全,還是想進行談判和交易的;二,他在外面其實是想著攻擊。
易阿嵐也不知道周燕安和劉今越是怎麽確定是後者的,這只能等他們到來時才能解密。
但他站在廣場上看到他們兩人像兩顆石子從直升機上滾下來時,立即就清楚接下來是他的獨角戲了。他按照計劃大樹中的某一根枝丫走下去,逃跑、被抓、配合,然後在S計劃空間裡,用工業機器人殺死對方,以絕後患。
在這條分支計劃裡,羅彩雲再三強調過,不用強求查明對方的真實身份、效忠勢力,易阿嵐只需要保證自己安全然後消滅對方,這就是最大的勝利了。
大約十分鍾後,在聽到隧道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時,易阿嵐從怔忪間猛地清醒,立即站起來。他倒不是因為害怕或者激動,他只是想讓自己看上去好一點,免得給周燕安增加心理負擔。
當初在制定計劃時,周燕安就對他將會獨自與間諜周旋表達了擔憂,不僅憂慮他的安全,也憂慮他的心理狀態。
不是誰都有勇氣把別人的腦袋當做西瓜切碎。
來人不出意外就是周燕安和劉今越,他們兩人想必都見過更加血腥的場景,沒有被一地的血濘嚇住。
周燕安朝易阿嵐快步走過來,眼裡浮動著關切:“你還好吧?”
易阿嵐搖搖頭表示沒事,又怕周燕安繼續問,於是便搶過話頭:“你們怎麽知道他躲在外面?”
周燕安解釋道:“他在讓我們離開研發中心的時候,用的詞是‘出來’,而不是‘出去’。”
易阿嵐怔了怔,隨即恍然大悟。
那個人在催促他們仨離開時說的的確是“你們快點出來吧”。
出去,與出來,只有一字之差,但卻微妙地體現了視角和立場的差別。
如果間諜在研發中心內部,視角也在內部,自然是希望他們“出去”。而他在外面,是旁觀、窺探的視角,下意識地以自己為標準,站在外部招引,讓他們出來。
易阿嵐想明白後無聲笑了笑,或許這就是真實的頑固之處。無論說了多少謊話、設了多少計謀來掩飾,一個人的真實立場總是會在最不經意地時候悄然顯露。
和易阿嵐學習破解系統和S計劃的工業機器人程序一樣,在過去的三十天裡周燕安也在做著自己的準備,他研究研發中心的建築圖紙,記住所有房間的用處,記住所有出口、通道和密室,了解中心所有可以被使用的短程武器,也在研發中心安全保衛科負責人的帶領下,熟悉研發中心外部,包括但不限於布置在地下、天空、以及山裡的各種形式的安保方案。
於是當周燕安已經知道間諜躲在外面,而後間諜又給了一個200的飛行方位,同時考慮到無線電對講機的通話距離,周燕安的思索就有了一個限定范圍。在這個范圍內的山地裡,周燕安知道理論上可以使用小型交通工具深入進去,也知道有幾處特殊地形適合布置高射炮等地對空武器。
在登上直升機起飛後,周燕安與劉今越經過短暫商討都認為對方根本不想好好交易而是準備攻擊的概率很高,就當機立斷選擇了棄機。
解釋清楚後,周燕安才去看躺在地上的那具屍體,同樣,他也認出了這個人:“是他。”
平靜的兩個字,已經聽不出是失望、痛心還是意外。不是他,也會是另外一個讓人說出“是他”的人。
周燕安開始翻檢方燁然身上的衣物,除了一把能打開易阿嵐手銬的鑰匙,沒有找到其他有價值的東西。
劉今越從進來後就站在那裡沒有多做行動,他明白,無論重重暗道後的這個空間,還是躺在地上的間諜身份,都很敏感。他還是不要好奇的好。
或許是有同伴在身邊,易阿嵐感到他的腳已經有踩在實地上的感覺了,問道:“程思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