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們沒往這個方向查過,也許會忽略掉一些細節,主動去問問看。”羅彩雲說,“另外,還是要著重查找一下Joker這個人。除了這個人本身在三十二日有著舉足輕重的影響,還因為如果說真有那樣的黑客,就算不是Joker,也多少可能會和他有點關聯。”
陳汝明點頭,但表情不太高興,他認為羅彩雲在這方面是外行人,根本沒理解其中的難度。
盧良駿舉手。
羅彩雲頷首:“你說。”
盧良駿認真地問:“那什麽時候兩個宇宙會徹底撞車?”
羅彩雲說:“暫時不清楚。我們得到的信息太少了,還需要再多幾次測量,看看每一次三十二日出現時卡西米爾裝置的數值是否會變化,如果有明確的變化,才能通過引力值的波動來確定兩個宇宙的相對距離以及變化趨勢,到那個時候,才能對兩個宇宙會不會碰撞到一起、碰撞的時間、後果做出較為合理的推測。說到這,還有一點要強調,我們要對此嚴格保密,否則傳出去恐怕會引起巨大的恐慌。畢竟以上所有說法,都只是依靠一個數據做出的推論,隨時會被再推翻。我們能做的,就是不斷去求證。求證後的結果也許更好,也許更糟。各位同志,我希望在此之後,無論面對什麽我們都有足夠的冷靜。”
她說得輕描淡寫,但在場的幾人都清楚,他們將要面對的是一個天翻地覆、曇花一現且並不美妙的新世界。
易阿嵐又一次被帶到幽暗的審訊室裡,坐在被銬住雙手的椅子上,靜等著新一輪的審問,忍不住心想,一個月時間這麽漫長的嗎,怎麽還沒有結束,他居然有點想念三十二日裡夏季濕潤涼爽的空氣。
易阿嵐沒想到門打開時走進來的人是周燕安,頓時觸電似的輕微瑟縮了下,好像在出於本能地逃避。
周燕安在門口遠遠地看了眼易阿嵐,隨後掩上門,走了過來,在易阿嵐對面坐下,看著易阿嵐,但他沒有說話,始終沒有。
易阿嵐沒敢直視他,視線向右下方盯著自己被固定在椅扶手上的手,指甲被修剪得很乾淨。或許是因為他有過用指甲自殘的歷史,禁閉室裡會有人定期來給他清理指甲。
但他的余光還是能看到周燕安那卡其色派克服下半敞開的白色毛衣,好像還沾著水漬,那是融化後的雪。於是他能想象出那樣一幅場景,周燕安在他們的屋子裡休息,然後接到通知、也或者是事前通知的時間快到了,他套上厚而保溫的派克服,來不及也或者是無所謂拉上拉鏈,穿過正在下雪的路徑,他修長矯健的身姿會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步子很大的腳印,隨後衣服上的雪片和寒冷的氣息被漫長的走廊消磨成水珠後,周燕安終於來到他面前。
易阿嵐再也無法忍受寂靜了,主動說道:“你剛剛站在門口好像很驚訝的樣子。”
他的聲音因上火而沙啞,像是一把灼熱的雪粒。周燕安就是被這樣的雪團砸中了:“我在外面隔著單面鏡就看到了你,但我打開門後,還是覺得你的變化太大,因為你消瘦了好多。”
易阿嵐怔怔地抬起頭,他覺得周燕安好像在關心他,然而他看到的依舊是那張平靜的臉。
周燕安問:“你呢?你看到我為什麽也很驚訝?”
“我不知道。”易阿嵐說。
“你不敢見我。”周燕安試圖對他進行解釋,“你心虛、羞愧,面對我時想要逃避。”
易阿嵐下意識地搖頭。
“你害怕被我質問。”周燕安不為所動,“為什麽呢?為什麽害怕我?”
周燕安專注地盯著易阿嵐的眼睛:“是不是因為你喜歡我?”
易阿嵐被這過於直白的話語驚得不知道如何是好,愣在那兒。
“你真的喜歡我嗎?”周燕安的表情不再波瀾不驚,他的臉上多了些難以說清的渴望,他渴望得到答案,“還是,那只是一個借口?用來掩蓋你一些奇怪行為的再好不過的借口?那些超乎尋常的勇敢到底是因為喜歡我,還是本就在做戲?你說你為我冒著生命危險忍受導彈爆炸、從地底深處爬出來,然而,那件事真的有發生過嗎?”
這些尖銳的質問猶如迎面而來的急風驟雨,易阿嵐感到前所未有的委屈,眼淚幾乎奪眶而出。他終於明白他為什麽害怕見到周燕安,因為他害怕周燕安像現在這樣將他全盤否認,而他卻無處申辯。
“不是的,都發生過的,我沒有騙你們……”易阿嵐顫抖著說,然而他的性格又無法讓他把情感徹底剝開陳列,坦蕩無畏去說一句“我喜歡你是真的”。
“如果你真的喜歡我,又為什麽要做那些事?”周燕安的聲音微弱下去,不再具有壓迫性,反而帶有自戕式的問詰,“是不是因為在我身邊沒有安全感?”
淚眼朦朧的易阿嵐瞪大了眼,迷惑地看著周燕安。
“我沒法保護你。”周燕安說,“在三十二日裡跟在我身邊執行那些任務會遇到源源不斷的危險,而我根本保護不好你,Joker能在你遇到導彈襲擊的時候告訴你怎麽辦,而我根本無計可施。你是否從那一次認清了我的無能?所以你尋求別的庇護?我不如Joker,不如你發郵件的那些人,我什麽都做不到。盧副組長說得對,我只是負責交通運輸的工具而已。”
“你怎麽會這麽想?這和你沒有任何關系!”易阿嵐又心痛又難以置信,然而細想,卻又覺得這的確像是周燕安會鑽的牛角尖,他總是把一切過錯歸咎於自己身上,歸咎於自己不能像無所不能的上帝那樣拯救所有人。這種有點極端的思想讓他在五年前深陷心理疾病的折磨,如今又在因為易阿嵐的“錯誤”反省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