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前溫度越高,易阿嵐臉部的熱汗滾滾而下,蒸發、又在面罩內部凝結,使他整個人都變得濕漉漉的,但好在始終都在忍受范圍之內,並且那也代表著他離目標越來越近。易阿嵐不清楚自己還有多久能爬到盡頭,呼吸變得有些困難,氧氣快消耗完了。如果Joker的計算失誤,那麽他在氧氣耗盡之前是爬不出去了,會在這裡活活悶死。
只是一個過於炎熱的夏天,易阿嵐眼睛被汗浸得都睜不開了,在心裡安慰自己不過如此。趕緊爬出去,也許能舒舒服服地躺在空調室內,喝到一杯冰汽水,然後告訴坐在對面的周燕安他的奇幻歷險。
前方被堵住,外骨骼也推不開,左右都無法繞過。易阿嵐反而感到狂喜,這東西應該是一大塊牆體,說明他終於到了最邊緣。易阿嵐往上爬上牆體,沿著崎嶇的表面繼續往前。
有一下子,右手猛地推了個空,就跟突破了某種結界一樣。左手也探出去了,那裡什麽都沒有,只有自由火熱的空氣。易阿嵐喜出望外,鼓作氣力往前爬,鑽出幕布一樣的黑暗,光明盡情揮灑著,易阿嵐幾乎承受不住這樣的照射,連忙閉上眼睛,同時努力探出上半身,將呼吸過濾系統放出來,大口大口地呼吸著還帶有硝煙味的空氣。
好一會兒,易阿嵐才緩緩睜開眼睛。呈現在他面前的是一個最大直徑達五六十米、深度接近二十米的焦黑大坑,星星點點地燒著一撮撮火焰,像個正面朝天的雕花巨碗。而他現在就在巨碗邊緣靠下的位置,翻過身,往上能看到晴朗無雲的藍天,雖然只能看到一部分,但易阿嵐知道,那天空是綿延不盡、遼闊曠達的。
“我出來了……”易阿嵐喃喃,忽然止不住地淚流滿面,他活著出來了。沒被困在避難室,沒被壓死、悶死、熱死,好端端地回到了這個人類稀少的廣闊世界裡來了。
“謝謝你,Joker。”易阿嵐說,不知道Joker能不能通過衛星看到他成功逃生的一幕。任由眼淚在熱天午後的高溫下蒸發乾淨,然後抽抽鼻子,恢復好情緒,易阿嵐將外骨骼的手指插進坑壁中,將自己的身體完全地基地建築物裡拽出來,然後像攀岩一樣,沿著坑壁往上爬。外骨骼的手指像登山釘一樣堅硬銳利,能深深地插進坑壁中,腳板比攀岩鞋還要穩固,踏在著力點上,微一踮腳,就能借力向上攀升。
易阿嵐像個最老練的攀岩行家,很快就從坑裡爬了上來。他翻上平地,整個癱倒在地上,緩緩地解開外骨骼,脫下防爆服,一身輕松地沐浴在陽光與溫暖的風中,表情舒適得像睡在最適合露營的那塊柔軟的草地上。明明旁邊就是被毀得面目全非的基地地面建築,大塊大塊的石塊傾倒著,相互堆疊,火焰和煙霧還沿各個縫隙裡往外噴,混凝土裡的鋼筋剝落開來,橫七豎八地指向四面八方,像一柄柄長矛利劍。
易阿嵐閉著眼睛,感到精疲力竭,似乎只需要幾秒鍾就能墜入夢境中。
俯衝而來的除了粘稠的睡意,還有戰鬥機的呼嘯。
易阿嵐又猛地睜開眼睛,在他仰臥視角的藍色天空背景中,機型流暢小巧的雨燕10飛掠過他的世界,好像與他張開的雙臂完成了一次闊別重逢的隔空擁抱。
飛機場也被毀了一半,但周燕安還是精準地停好了戰鬥機,並給再次起飛留出了足夠冗余的跑道。他現在的戰鬥機駕駛技術,已經能比肩專業的飛行員。
易阿嵐勉力坐起,看著鮮活真實的周燕安朝他奔跑過來,他的臉上沒有往日的沉著冷靜,而是寫滿了焦慮和擔心。易阿嵐心想,一切都值得了。然後,一頭往後扎了過去,暈倒了。
等易阿嵐醒來的時候,發現他在地底幻想的東西都成真了:蓋著柔軟的毛毯,睡在開了空調、溫度舒適的室內,轉頭,能看到純淨水和一些水果罐頭、牛肉干、餅乾等食物。
“餓了嗎?吃點東西?”周燕安坐在他的另一邊。
易阿嵐問:“這是哪裡?”
“中溪市的一個防空避難所。”周燕安回答他,“我怕基地那邊還會有攻擊,所以哪怕你暈過去了,也必須帶著你長途跋涉離開那裡。戰鬥機作為空中目標也很明顯,降落在最近的中溪市機場後,就開車帶你來了這裡休息。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感覺還不錯。”易阿嵐從床上坐起來,的確感到餓了,隨手拿過黃桃罐頭來補充糖分,隨即他注意到自己居然換了一身嶄新的衣服,一時驚恐,嗆了幾口,“我衣服……”
周燕安便說:“你渾身濕透了。”
“熱的。”易阿嵐訕訕地說,低頭咬了一口大黃桃掩飾自己的尷尬。他又感覺自己身體現在十分清爽乾淨,不像是出了一身汗又乾涸凝固那種髒兮兮不舒服的狀態,他意識到一種可能,太陽穴突突地跳了起來,“你該不會還幫我洗了澡吧……”
周燕安平靜地看著他:“是的。”他指了指房間一角的洗澡間。
“這個避難所設施真完善。”易阿嵐乾笑,感到耳根發熱,連忙轉過頭,面對食物那一側,裝作特別饑餓,連連吃了好多東西。
直到易阿嵐真的吃飽喝足,再也吃不下時,周燕安才問:“發生什麽事了?”
他沒在易阿嵐剛醒來時就問,是擔心易阿嵐會情緒激動。他總是能把別人的情緒照顧得滴水不漏,易阿嵐這麽想著,嘴上把被困地底卻收到Joker甚低頻無線電訊息以及後來的逃脫計劃粗略說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