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不答我?”月西瑕本來不是一個話多和喜歡多管閑事的人,但這一次他獨自在毋水下呆了太久。如今這裡突然出現一個少年,他便難得話癆:“還有是誰把你推下毋水的?”月西瑕皺眉問。
鬱照塵聽了出來,雖然是在關心自己,但月西瑕的語氣卻略顯生硬。
這說明從前的他並不常關心人,而此刻的反常……很可能是毋水下千年的寂寞與孤獨造成的。
這樣的人最好接近不過。
自己不利用這一點,豈不是傻子?
“沒什麽……”鬱照塵終於開口了,末了他又輕輕搖頭,看樣子是不想給月西瑕說這件事。
“之前的事情不重要,”鬱照塵頓了頓,他非常認真地同月西瑕說,“反正往後我都要在這裡陪著您。”
他是故意這麽說的,鬱照塵可不想一輩子都被困毋水。
果然,他越是這樣,月西瑕越是好奇:“你雖然有些靈力,但落到毋水下那些混沌異魔手中,還是必死無疑。這世上竟然有人如此恨你?”
月西瑕拉著鬱照塵坐了下來,他的聲音懶洋洋的,像一把軟鉤,引著鬱照塵說出後面的。
見鬱照塵一直抿著唇不回答,月中下旬也沒有執著追問,他從芥子空間裡取出靈藥,一點點為鬱照塵清理起了傷口。
“怎麽這麽多疤……”少年傷痕累累的胳膊,將月西瑕嚇了一跳,接著他又用靈藥塗抹替對方起了過往的傷疤。
——身為靈體的月西瑕,已經很多年沒有受過傷了。月西瑕沒有想到,獨自在毋水下呆了千年之後,處理傷口對他來說居然成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耐心做完這些,月西瑕終於再問:“好了,現在能告訴我了嗎?”
少年又沉默了一會,不知過了多久,月西瑕看到鬱照塵終於下定決心般點了點頭,然後咬著牙說:“是我父親……”
鋪墊許久,鬱照塵終於說出了答案。
“父親?”果然,月西瑕略有些不可思議的重複了一遍,“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那一天,鬱照塵和月西瑕坐在花樹下,第一次隱去身份,將從小到大所經歷的事說了出來。
聽完鬱照塵說的,月西瑕果然如他預料的一樣停頓了一會,“那便好好積攢修為,總有一天,狠狠地報復回去。”
“……好。”
“你願意與我學些術法嗎?”月西瑕問。
“當然願意,”鬱照塵裝作意外的抬頭,他一臉驚喜地看向月西瑕,滿是感激的說,“阿瑕是世上第一個對我這麽好的人。”
這一次月西瑕沒有回話,他只是伸出手去摸了摸少年的長發,然後笑著歎了一口氣。
月西瑕沒有回答鬱照塵這句話。
此時鬱照塵知道,自己在說出這番話的時候,是懷著利用對方與博對方同情的心思。
但過了很久很久之後,他才終於反應過來,原來那一刻“這天地之間好像只剩自己與阿瑕”的感覺並不是假的。
而月西瑕沒有回答他的話,則是因為……他早就看出了自己究竟懷著怎樣的心思。
毋水之下,鬱照塵用盡全力緊緊地擁著身邊的人。
“你早就知道對不對……”一滴眼淚從鬱照塵的眼角墜了下來。
在父親白眼與仙庭眾人防備中長大的鬱照塵,最擅長觀察,還有偽裝。
“當時我一眼就看出,你救我只是因為寂寞,”鬱照塵笑了一下,他將臉埋在月西瑕的肩窩,低聲念叨著,“所以我就像在仙庭時那樣,在你身邊繼續偽裝著少年、天真的樣子。為你沏茶、束發,陪你聊天……現在想來,身為妖皇的你能看不出嗎?”
月西瑕獨自被困毋水千年,他只是太寂寞了而已。
他的寂寞縱容了鬱照塵。
“……其實我並不喜歡做這些事。我接近你,只是為了有一天能借你的力量,離開毋水罷了。”鬱照塵沒有想到,明明只是一句簡單的話,說出口時心臟卻像將要被剜出般疼痛。
鬱照塵何止是“不喜歡”?甚至於他可以說是厭惡偽裝。
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鬱照塵竟然也愛上了與月西瑕這簡單的相處。那樣的偽裝,成了他的一部分。
“可是你早就知道,為什麽又要幫我走呢……”鬱照塵喃喃道。
——心魔說得沒有錯。
自己又害死了他……
千年前,仙庭眾人合力也未能殺死月西瑕,妖皇的肉身被封印在毋水下的玄冰棺裡,但卻有一絲神魂逃了出來。
這縷神魂,最終卻因送鬱照塵離開毋水,耗盡全部力量繼而消散無形……
上一世,月西瑕是為鬱照塵而死。
甚至知道鬱照塵是在利用自己的月西瑕,在最後的時刻,還告訴了他如何用自己的肉身去獻祭封印。
鬱照塵甚至不敢去想,江潭落這樣做是不是因為……他覺得這也是自己當初偽裝利用的目的之一?
他是以什麽樣的心情,說下那番話的呢?
彼時的他,對自己究竟是什麽樣的感情……
江潭落又是以怎樣的心情,走上毋水台的呢?
鬱照塵的心中有無數疑惑,但他再也得不到答案了。
無論是上一世的月西瑕還是江潭落,他始終知道自己的欺瞞,然後清醒地……死在了自己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