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他微微墊著腳尖,將臉埋在了鬱照塵的肩窩,傳到對方耳朵裡的聲音,也因此變得悶悶的。
“我知道……”江潭落明明已經在努力保持平靜,但在開口的刹那,他的聲音還是顫抖了起來。江潭落忍不住在心裡暗罵一句自己沒出息,然後一點點調整呼吸:“我不是玉牌真正的主人,聖尊,我拿不起它。”
鬱照塵無暇思考江潭落的意思,因為就在說出這句話的同時,少年便一點點松開了搭在他脖頸上的手。
接著,用力將手裡的東西拋了下去——
他將道侶玉牌扔向了深淵。
“住手!!!”鬱照塵轉身,無比失態地大聲喊出了這兩個字。
他向著孤照台外伸出手,卻什麽也沒有抓到,終是一場空。
鬱照塵親手刻成的道侶玉牌,就這樣在他的注視下墮入了深淵。
昆侖山太高了,孤照台下方怪石林立,又覆滿了白雪。
小小的玉牌從江潭落的手中跌落,甚至無法被看清它究竟是在何處粉身碎骨的。
鬱照塵的心也隨之一陣鈍痛,就像是隨著玉牌一起,被江潭落摔向深淵。
“江潭落你究竟要做什麽,我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麽誤會……你可以同我說啊。這一塊玉牌是我親手為你雕的,你怎麽可以把它扔下去!”鬱照塵大聲向江潭落質問著,仿佛這樣可以將他心頭的恐懼壓製下來一般。
說話間,他手上的暗傷也隨之隱隱作痛。
身為三界之主,向來親歷險境的鬱照塵不知道受過多少次傷。
他意向不在意疼痛,可此刻手上那些細小的傷痕,卻直直連向心臟。
痛的鑽心刻骨。
“沒有誤會。”江潭落的聲音太冷靜了,冷靜到就連他自己都有些恍惚,以為那是別人說出的話。
語畢,少年靜靜地看著他不再說話。只等幾息後,鬱照塵眼前忽然閃過一陣刺目的金光。等到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一動也不能動了。
鬱照塵前陣子剛因殺了鮫人受到反噬,再加上此時分神,竟然被江潭落用符籙定在了這裡。
身為三界共主,鬱照塵一生幾乎從未有過這樣不受控制的感覺。
不安感將他包圍,而江潭落隻垂眸,扶著他坐在了孤照台邊的石頭旁。
“聖尊將我從鮫人海帶到仙庭,陪我走路,給我最大的自由……你是這世上對我最好的人,”江潭落的聲音輕輕的,如同情人間的呢喃,然而下一句話,卻叫鬱照塵遍體生寒,“你真是個,厲害的騙子。”
騙子。
鬱照塵的大腦,頃刻間只剩下一團空白。
江潭落他知道了?
向來習慣掌控一切的天帝,在江潭落身上嘗到了失控的滋味。
“聖尊往後若是遇到了……真心愛的人,可千萬不要再騙他了,”江潭落的雙目通紅,甚至牙齒都因激動而上下磕絆。他必須用盡全力,才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因為你知道嗎,人是會傷心的。再……卑微再普通的人,都是會傷心的……”
他越說聲音越啞,嗓子就像是被什麽東西粘了起來。別說是說話了,就連呼吸也變得異常困難。
“我走了,”江潭落緩緩站了起來,一滴眼淚墜於半空,又被孤照台上的疾風吹散,他說,“不要來找我了……你的願望,已將完成了。不必再勉強自己……”
不必再勉強自己繼續裝下去。
孤照台上的烈烈疾風,將他的紅衣吹起,猩紅的色彩,在一片純白中顯得尤為刺目。
江潭落的最後一句話,也被風吹了個七零八落。
他要走了。
鬱照塵沒有說話,只是深深的注視著那個背影——自己等待了千年的“鑰匙”要離開了。
明明是個竹籃打水一場空的故事,但是看到江潭落決絕的背影,鬱照塵竟依本能,緩緩地松了一口氣。
“走吧……”鬱照塵忽然笑了起來,他看著那個背影喃喃自語道,“你自由了,江潭落。”
鮫人的符籙的確厲害,但是身為天帝的鬱照塵,哪裡是這麽容易就會被控制的了的?
——這是最後一場欺騙,他騙江潭落自己被困在了這兒。
鬱照塵將自由作為禮物,送給了他的鑰匙。
直到這一刻,面對鮫人的背影,鬱照塵終於意識到自己比想象的更加在意江潭落。
……
孤照台上的結界,慢慢消散無蹤。符籙的效果早已經消散,但鬱照塵並未離去,他靜靜地站在孤照台邊,向雲海中望去。
直到鬱書愁的出現,打破了寂靜。
“鬱照塵!江潭落去哪裡了?”看到孤照台上只有一個人,鬱書愁忽然瘋了似的問到,“你放他走了?!”
“怎麽了?”鬱照塵對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本來就沒有好感,現在更是徹底懶得偽裝,語氣變得冷淡而不耐。
鬱書愁攥緊了手中的玉盒,忽然笑了起來:“你記得幾日前,他叫我去找你嗎?”
“如何?”
“那次你沒有來,”鬱書愁一點點展開手心,將玉盒露了出來,“我看到他吃了這個。”
鬱照塵的心,忽然開始慌亂的跳動,他強壓下這種情緒問:“這是什麽?”
“江潭落告訴我,是滋養神魂的靈藥,”說到這兒,鬱書愁笑了一下,然後一字一頓吐出了那個殘忍無比的答案:“但實際上,它是凝練仙骨的東西。聖尊大人,您說江潭落吃這個,是為了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