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徽照常為祝知宜上藥,祝知宜身體已經養得漸有起色,毒蠱不發作時與常人無異,但梁徽總還是拿他當琉璃做的,捧在手心都怕化了。
祝知宜拗不過,隻得隨他,梁徽半跪在地,給他的腳塗了藥再扎上一圈絹布,結也打得極好。
雲紋錦紗把祝知宜一雙修長白足襯得如一尊上珍玉品,只是那結打得不像給傷患系的,倒像是尋常人家的姑娘小姐玩樂打扮裝飾的。
祝知宜腳趾泛粉,蜷了蜷,梁徽把它握在手心,一點點揉舒展開,十分正經道:“藥都掉了。”
“……”祝知宜腳趾頭又紅了些。
梁徽收拾醫具:“清規,近來幾日我白天許要出宮,上藥、膳食我都交代了玉屏跟喬一,你好好照顧自己,等我回來陪你用晚膳,好不好?”
祝知宜問:“出了什麽事?
梁徽笑笑:“沒什麽事,就是那礦,你可還記得?近日開采,茲事涉地行天象,欽天監算出一卦需得天子命理壓陣,此礦又歷來是官家商賈江湖紛爭之地,我也理應親自過去看一眼。”
祝知宜點頭,木蘭春獵那礦他自然記得,彼時還是個隻存在於人口風聲中的傳聞,如今都要開采了,時間過得太快了。
“路上小心。”
梁徽扭了帕子給他擦臉:“我不在你也要好好吃藥複建,若是悶了,便在宮中走走,好些地方我都改了番模樣,不知你會不會喜歡。”
祝知宜忽然問:“梁君庭,你在宮中閑暇時都做些什麽?”
梁徽一怔,移開視線自然道:“也不做什麽,偶爾畫畫、刻些小玩意兒打發時間罷了。”
祝知宜追根究底:“什麽小玩意?”
第86章 禮輕情意重
梁徽猶豫了一瞬,問:“你想看嗎?”
祝知宜問:“可以看嗎?”
梁徽抿唇沉默片刻,站起來:“等我一會兒。”
不多時,便從門外取回幾個大木箱子,一打開,裡頭密密麻麻的全是花燈、筆山、鎮木、紙鳶、桃木梳子……
梁徽竟有些緊張,像準備了禮物生怕心上人不喜歡的毛頭小子:“你不在的元宵、夏露、七夕、中秋、年關……我都會做一樣東西,想著或許你會喜歡。”
祝知宜震驚,沒想到除了今日誤入的那個令人震撼的香堂還有這幾大箱子,輕聲問:“那怎麽不送給我?”
梁徽搖搖頭:“這些只是你不在時我寄予念想的物件,當你真的回來之後,我又覺得,這些都配不上你了。”
“……
他很固執:“祝知宜,你值得更好的,我想把最好的東西給你。”只是……你好像不想要了。
祝知宜抱著一只花燈,抬眼,不讚成道:“梁君庭,禮輕情意重。這些就是最好的。”
“是麽?”梁徽還是不甚在意一笑,這才哪兒到哪兒,他想給祝知宜的還多得多。
祝知宜看每一件都刻上了時間,“壬午年潤月二十四日”、“戊吉年塗月十三日”,可見並非逢年過節才有,梁徽將他的一腔情思都寄托在這些裡面了。
他呼吸急促,目光落到梁徽的手,指節上有細密的刀痕,祝知宜沉默片刻,忽而道:“梁君庭,很辛苦吧?”等他是一件很辛苦的事。
梁徽輕描淡寫:“比起你這三年,我的不值一提。”
祝知宜的心又酸成一片。
梁徽隨手擺弄著一個筆山,狀似隨意問:“若是彼時清規決定離開,願意帶著這些累贅走麽?”這樣至少一看到這些,祝知宜能想起他這個人,他怕祝知宜把他忘了。
祝知宜沉默一瞬,看著他,有些抱歉道:“或許不會。”如果彼時他要走,那一定是他們注定無法在一起了。
梁徽靜了片刻,說:“也好。”
隆冬已至,梁徽近日早出晚歸,掩飾得再好也遮不住疲意和風塵仆仆的落魄。
祝知宜問過幾次,對方都說是礦址路途遙遠罷了,他便沒再追問。
次日,祝知宜又去了那梅林。
上回他還未將那些桃木牌符看盡梁徽便來了,此事一直惦記在他心裡,如今對方不在宮中,他終於可以放心地逐一細細翻閱。
隻言片語,祝知宜的心又酸軟成一片。
不知不覺已霞光滿天,琉璃瓦雪光瑩瑩,忽聞一陣馬蹄疾馳之聲。
能在禦前大道駕馬長驅直入的只能是梁徽,祝知宜下意識閃身隱於林中,不叫對方察覺。
他看了看朱紅宮牆上未落盡的日頭,看來梁徽回來得也並沒有那樣晚的,那怎麽每日披星戴月,天黑盡了才回到鳳隨宮。
眼看那人馬路過鳳隨宮而不入,直直朝興午殿那頭去了,祝知宜不自覺跟上。
候在梅林外的玉屏看到主子出來,忙跟上:“君後——”
祝知宜揚手示意她回去:“本宮散散心,會兒就回去。”
興午殿原是歷任皇帝寢宮,但梁徽之前宿在禦書房偏廂,後來又佔了祝知宜的鳳隨宮,此處已有些荒廢了。
也沒什麽宮侍隨從,祝知宜一路長驅直入,到了主殿才碰上個張福海在門外守著。
對方見到他容色微變,幾不可察,祝知宜先打了招呼:“海公公。”
張福海不知是受寵若驚還是心虛,忙不迭俯身:“奴才給君後請安,君後怎麽來了?”
祝知宜大方承認:“方才在梅林散步,看見皇上回來了,神色似不大好,本宮過來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