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他低頭自言自語,“也並非完全無中生有罷?”
祝知宜臊得直大口飲茶,沒有聽見。
大梁民風開放剽悍,管你是一國之君還是王侯將相,天家秘聞、皇族秘辛、朝堂野史無不可搬來戲說。
台上之人猶在添油加醋戲說帝後恩愛二三事。
“好!”
“說得好!”
“再來一個!”
聽眾老爺們撫掌大讚,還紛紛往台上扔銀子。
“……”祝知宜歎為觀止。
有個颯爽小娘子語出驚人,直接點菜:“寶老板,來個勁兒爆的!咱們要聽鴛鴦戲水!”
祝知宜:“?”
旁邊的人紛紛附和:“對!戲水!”
小娘子眼睛發亮:“要聽英雄救美!”
一呼百應:“救美!”
一片附和:“救美!!要聽救美!”
小娘子面露紅光:“要聽顛鸞倒——唔唔唔,”同桌的冷面公子一把捂住那姑娘的嘴,按著她的肩坐下,周圍哄堂大笑。
那說書人現場編了一段,淫詞豔語,各種姿勢,描述之細,叫人羞臊,仿佛他就在湯池旁親眼所見,圍觀記載。
祝知宜:“??”
梁徽倒是聽得津津有味,湊近他耳旁低聲道:“回去咱們試試?”
祝知宜冷笑一聲。
說到君後不勝體力,底下又傳來一眾小娘子的尖呼竊笑——
“今早特意辰時出門,去搶了離碼頭最近的位置,遠遠看君後,真真九天下凡塵,瞧不清臉,但看就是膚白腰軟的。”
“哎皇上給他擦汗你們瞧見了麽?還擋了太陽,我嗓子都給喊破了,回府被我娘罵了一頓。”
“我姑母的嫂子的乾姐姐原在尚宮局當差,聽她說皇上近日夜夜留宿君后宮中,夜裡也不讓人近殿——”
這些個如花似玉小娘子越來越口無遮攔,用詞孟浪,祝知宜聽不下去,扶額喚梁徽快走。
梁徽大笑。
作者有話說:
小祝:?
第37章 撿紙鳶
出了酒樓,湖畔消食,未至濃夏,已有亭亭新荷,四五孩童在岸邊放紙鳶。
一個梳著垂髫的小童跑過來,看看祝知宜,又看看更高些的梁徽,扯住梁徽的衣角央道:“哥哥,幫我們揀一下風箏吧。”
梁徽挑了下眉,逗他:“有什麽好處嗎?”
“……”祝知宜蹲下來問:“你們的風箏在哪兒?”
小童子指了指不遠處的杏樹,還挺高。
祝知宜忍笑看向梁徽,堂堂大梁國君要爬樹給小兒拾風箏了,他挺想看的。
梁徽無奈地看著他,一點不像朝堂上那個笑裡藏刀的帝王,好脾氣地讓小童等著,腳尖點地,躍身而上,穩穩落在粗壯的枝椏上,解開纏線,將風箏丟下去。
小童子興高采烈道了謝,給祝知宜塞了一串糖葫蘆,說“哥哥,好處”一溜煙跑了。
祝知宜:“……”
梁徽懶洋洋地靠在樹上,看地上的祝知宜有點不知所措地拿著一串糖葫蘆,“嘖”了一聲,戲謔道:“明明是我乾的苦力,怎的甜頭全給清規佔了去。”
“……,那你下來,我給你。”
梁徽沒動:“清規沒上過樹吧?上來看看,風景極好。”
“?”祝知宜瞪圓了眼,這成何體統。
“我不上,你下來。”
“我不下,你上來。”
“你上來!”
“你下來!”
“……”
梁徽也不急,耐心極好,微笑著等他。
祝知宜拗不過他,一躍而起,他沒上過樹,踩空了一腳,梁徽手疾眼快,穩穩摟住他的腰身,貼至耳邊低聲囑咐:“小心一點。”
祝知宜耳後根泛熱。
梁徽手臂有力,摟著他倚在枝乾上,碧空無雲,登高望遠,俯瞰眾生。
近處亭台樓閣,遠處良田萬頃,梁徽護著他,在他耳邊介紹這是哪個宗王府邸私園,那是哪個貪官莊子豪宅。
祝知宜挑眉:“梁君庭,有什麽是你不知道的麽?”
朝臣陰私、後宅垢穢、事無巨細,自在胸壑,如此想來,這人實在是可怕得很,天下之大,沒有能瞞過他眼睛的。
梁徽卻看著他說:“有。”
“什麽?”
梁徽盯著他的眼:“清規的心思。”
“……”
“我從來猜不透清規的心思。”
“?”祝知宜氣笑,連稱呼也變了,“皇上莫要倒打一耙,臣向來是坦蕩磊落有一說一的。”
“反倒是皇上——”他語氣平靜,悠悠道,“君心難測,真假難辨,叫人惶恐。”說笑的語氣說著認真的話。
梁徽仍是望著他,自嘲勾了勾嘴角。
坦蕩磊落。
祝清規確實足夠坦蕩磊落。
因為只有心無雜念才會坦蕩磊落公事公辦。
可慶的是祝知宜與他講話大膽隨意了許多,第一次從祝知宜口中聽到控訴,讓他心頭微動。
“朕叫清規惶恐麽?”
祝知宜自覺有些失言,他斟酌道:“倒也不——”
“清規說真話。”語氣中竟有一絲懇切的錯覺。
祝知宜忽而有些難為情,沉默片刻,如實道:“惶恐不至於,難測倒是有幾分。”
“難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