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雙三分像的眼讓他起了些許惻隱之心,他冷著臉睨矮矮的小人:“你見過他?”
小孩兒說:“見過呀,你們不是一起劃船嗎?”
三年前,也是今天,他一大早就被娘親叫起來倒飭,又被兄姐拉著抱著擠到人山人海的護城河畔搶位置,說是看神仙。
神仙是真好看,高些那位為另一位打傘、斟茶、搖扇。
他從沒見過那麽俊的人,風儀俊美、顧盼神飛,如天上人謫中仙,他還朝他們許願了,竟是靈驗的!
可是為什麽只能看一年?後邊就沒有了。
後面兩年的夏露節他還每年都去問娘親今年能不能看神仙,娘親捂住他的嘴巴讓他出去別提這事,眼中有他看不懂的歎息。
他不明白,他兄長每逢考試都要拜那位神仙哥哥的畫像,他長姐總看些什麽不能讓爹娘知道的話本子,那話本子上就有眼前這位和那位。
但都是偷偷地。
今年終於又見到了神仙了,可是——怎麽只有一個?
小孩兒的想法很簡單,因為他第一次見梁徽的時候對方是同祝知宜在一起的,所以他理所當然地認為,梁徽再一次出現也應該和祝知宜一起。
梁徽張了張唇,不知道怎麽回他,眸色黯然地將小豆芽拉近一些,唇抿成一條線:“他走了。”
小豆丁眼睛睜大:“去哪兒了?”
“不知道。”
“為什麽走了?”
梁徽喉嚨滾了滾,心臟仿佛被一隻大手狠狠捏著:“因為……我惹他生氣了,我讓他傷心了。”
“啊?”小孩兒一臉“你怎麽這樣”的表情,“可、可是他這樣好看——”
梁徽自嘲一笑:“是啊,他這麽好,我怎麽舍得。”
第71章 我不好,花還是好的
小豆丁苦哈哈地:“那怎麽辦?”
梁徽平時裝冷臉閻王一句話都不跟人說,這會兒遇上個未諳世事的小孩兒倒是願意抖點真心,他雙手抹了把臉,近乎絕望地啞聲說:“我不知道怎麽辦。”
小豆丁看神仙都快哭了,也跟著著急起來,撓撓頭,左思右想,揪著他的袖子說:“那你去跟他認錯,我爹惹我娘生氣了,就去跪門階、倒茶水、買胭脂、還說很多好聽的哄她,你好好說,神仙哥哥會原諒你的。”
“不會的,”梁徽心口沉甸甸地墜著,殘忍地告訴他,也告訴自己,“他不會原諒我的,他不要我了,他不願意回來了。”
“啊,”小豆丁也要哭出來了:“你不要難過,不、不可以放棄的,你、你想想神仙哥哥,你多想想他,他就會聽到你的願望了。”
他像是想起什麽似的,眼睛一亮:“真的,那會兒我衝著他許願宗學考試中榜首就成真了。”
所以他後來一直心心念念想要再見這倆神仙,他還有好多願望沒來得及許呢。
梁徽抬眼,小豆丁不但那股子“考試就要得第一”的書呆氣像那個人,講道理的模樣也有點像。
“只要你心誠,他就會聽到的,他知道你有多想他他就會回來了。”
梁徽手頓了下,那人也說過同樣的話,心誠則神佛來助,凡事皆可成。
他消磨了三年已快要被絕望冰封的心又被捂出一絲暖意:“真的麽?”只要他足夠心誠,祝知宜就會出現麽?
“真的真的。”小人兒說,“古雲精誠所至,金石為開,鍥而不舍,金石可鏤。”
“……”很久沒有人給梁徽講道理了,祝知宜離開以後。
小豆丁:“如果我下次見到他,就把願望分給你。”
梁徽:“嗯。”
彼時他隻當那是稚氣童言,未成想這小豆芽的願望還真幫上了大忙。
“你叫什麽,哪家的?”
“我叫梁曦景,可以喚我阿景,住敬王府。”
敬王是惠宗的堂弟,一屆富貴閑人,就愛賞花鬥鳥,從來不摻和朝野之事,這些年來都挺老實本分,在一眾皇親中沒什麽存在感。
梁徽垂眸:“阿景。”
“哥哥,你呢,你還沒告訴我名字。”
“我……我叫梁君庭。”
“噢,君庭哥哥,你不要再傷心噢,”梁曦景牽住他的手,“如果不開心可以來敬王府找我玩兒,我家有紅鯉、蟋蟀、白兔子,我爹還養了馬兒,跑得很快!”
梁徽睨他一眼,淡淡說:“我家有狼。”
“……”小孩有些憋屈道,“那還是你比較厲害。”
梁徽難得笑了笑,淺而短暫:“有空我讓人帶你來我家看。”
小孩兩眼放光,可勁兒點頭,但又矜持道:“不過要月中才可以,平日我要去宗學、練射羿、習下棋,最近旬考,我要認真溫書拿榜首。”
“……,你挺忙的。”
梁徽想,那個人小時候是不也這樣,所有時間被安排得很滿,又好勝,什麽都要爭第一,要不然為什麽長這麽大連廟會都沒逛過。
有仆婦在院子外頭找人,梁曦景忽然伸出手牽住梁徽的手指,晃一晃:“那說好了,我走了!”說完一溜煙跑了。
梁徽匆匆回了宮,銀耳狼就在宮門等著他,梁徽輕輕踢它一腳,說:“去宮祠。”
銀耳狼已經過半人高,大搖大擺地走在前頭。
是那個關過祝知宜禁閉的宮祠,這裡幽靜,無人敢擾,被梁徽種了十裡墨梅,還有好大幾缸睡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