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也把自己關起來當甩手掌櫃去了。”
“……,關起來?”
喬一看主子瘦了,心疼得不行,吃的喝的補的一屈屜拿出來擺滿桌面:“嗯,不是說與您同罰麽,說是在禦書房靜心思過。”
“……”宮祠是不能待兩個人的,祖宗的規矩,同罰也只能按著規矩各自思過。
其實梁徽作為帝君不必自罰得這般認真,祝知宜心猜該是他心情不好,不想搭理宮裡那群人找的借口。
說出去好笑,賓客滿堂,兩位主人卻忙著偷閑閉不見客,祝知宜吃了兩口,沒什麽胃口,吩咐喬一:“找一套侍衛的衣服,夜裡拿過來。”
“?”喬一頓住,好似不認識他似的,“公子,您、您要越宮啊?
“不行?”
“……”也不是不行,這還是他家那個最守規矩的太傅府長公子麽?
祝知宜又悄聲吩咐了他幾句,叫他查那日祭詞上香前的諸多細節,喬一應下。
夜宮曠寂,祝知宜換上侍衛服越牆而出,往禦書房走了幾步又掉頭走向寒凝殿。
那是梁徽母妃未承寵時當差的地方,她沒有過單獨的寢殿,梁徽登基後就把這處清出來當作閑院,不許人靠近。
喬一說梁徽在禦書房怕是他掩人耳目的,祝知宜決定先去寒凝殿看看。
殿中果然亮著微弱的光,他手上提著個食盒低頭躬身輕步走進去,梁徽正在看母妃的遺物,以為又是勸他進食的宮人,冷道:“朕說了不——”
“梁君庭。”
梁徽轉頭,看到一身飛魚錦服的祝知宜,怔了半晌,皺起眉:“祝知宜?你越宮?”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祝知宜都敢越宮了。
祝知宜出門前不覺得有什麽,這會兒倒是被他盯得不好意思。
梁徽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坐:“有事要稟?”
祝知宜覺得他有些冷淡,不是刻意的,是那種說不出的疏離,他突然不知道說什麽,乾巴巴道:“沒什麽事。”
梁徽皺了皺眉,兩人又大眼瞪小眼對峙了一會兒,還是梁徽先開了口:“器具之事我知道是誰做的,不會讓你平白蒙冤。”
“?”祝知宜反應過來,心頭湧上一絲莫名酸澀,道:“我不是來求情的。”
梁徽神色淡淡,不置可否,等著他說下去。
“我——我是來看看你。”那日看梁徽狀態不好,他一直有些擔憂。
“看我?”梁徽挑起眉,心頭異動。
“那天,對不起。”祝知宜的眉眼在不亮的燭火下顯得溫暖真誠,“是我的失職,我很愧疚。”給了別人把柄讓梁徽再經受一遍那些屈辱和難堪。
梁徽跟不認識他似的,他以為祝知宜是來理論的,畢竟殺伐決斷火速查出背後元凶然後來跟他分析解釋才是祝知宜的作風。
但他說他是來看自己的,是吧?他應該沒有聽錯。
那樣循規蹈矩古板自律的一個人,大費周章不惜越宮出來就為了看他、道個歉,太陽真的打西邊出來了?
“你還好嗎?”祝知宜坦蕩而誠懇:“那些人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雖然他也知道很難。
梁徽幽沉看著他,不說話。
祝知宜摸不清他在想什麽,試探著問:“你……你餓不餓?我帶了點吃的。”
喬一說,梁徽這些天吃得極少,幾乎滴水不進,也不讓人近身。
食盒揭開,是小小一個的板栗酥,托底下還有小蠟燭烘著熱度。
那日夏露節逛廟會,街邊小販有賣,梁徽說小時候他在宮裡見到其他皇子吃這個,便跟母妃說自己也想吃,母妃很憐惜地看著他,忍著淚騙他說長大就能吃到了,可惜他還沒長大母妃就被折磨去了。
梁徽垂眼看了會兒,拿出一塊點咬了一口,外頭皮酥,裡頭綿軟,祝知宜給他倒茶。
梁徽沉默地吃了一個又一個,吃完第三個的時候祝知宜拉住他:“這個不好消化,再吃晚上睡不著了。”
梁徽拿起手帕淨手,機械地彎彎嘴角:“你不用這麽小心翼翼,我沒事。”這些算什麽,更難更壞的時刻太多了,他沒那麽脆弱。
“嗯,我知道,知道你沒事,”但梁徽自身的堅韌和強大不能就此抵消他的失職和愧疚,祝知宜掏出一遝宣紙,遞給他,“皇上可要檢驗一下臣的閉關成果。”
梁徽疑惑地接過,隨手攤開,並非什麽經文——“鄧禹南陽來,仗策歸光武。孔明臥龍中,不即事先主。英雄各有見,何必問出處,孫曹與更始,未可同日語。向非昭烈賢,三顧猶未許。”
梁徽翻下一張:岑公少仲,幼寄柳巷,母逝,淪末娼雜伶,後冀北軍過,逃入軍中,誘身伏敵,性韌不屈,立功拜將,位極人臣。
再下一張:阮氏憲明,鮮卑仆奴,押扣城門示眾月余,後沒宮掖,性敏聰慧,得皇太孫擢啟樞密副使,開尚宮教化、平元武之亂。
下下張:南越少將隋世光…
梁徽沉默一會兒,移開眼,問:“你想說什麽?”
祝知宜並不怕他生氣,直接要走到他面前,正視他:“臣有沒有說過,臣一直都很敬佩皇上。”
“?”梁徽措手不及,皺起眉,不易察覺的耳根處忽而泛開些紅,祝知宜誇人的時候過於坦蕩,眼神過於真誠,光明磊落得叫人生臊,他故作淡定問,“是麽?”又嗤笑一聲,“有什麽可值得敬佩的。”活成那副樣子,狗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