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戎沒理會他的調笑,隻皺眉疑惑:“如你所說,他是蓮華路孟家的人,為什麽身上會有薛家的紋身?”
蕭遠岱答不上來,低頭笑了笑,從口袋裡掏出煙叼在嘴裡,含糊道:“我記得你一直叫我放手。”
紀戎抱臂搖頭,“我只是希望你不要逼自己太緊。”
再緊又如何,從毫無頭緒裡理出一個名字耗費了他幾千個日夜。蕭警官自顧自低頭擋風點煙,抬起下巴朝上噓出一口淡霧。
他回身靠在冰冷的鐵質欄杆上,看著亮處孟厭和楊羽的身影,淡淡地問:“你覺得,你和小孟匹配結婚,是緣分、是巧合嗎?”
“一個和薛海明有關的人。”他又強調道。
薛海明,一個不折不扣的黑道惡棍,盤踞著斜府街無惡不作,整整犯了大半本刑法,偏偏次次出事後都被輕拿輕放,明顯頭上有頂保護傘。
只可惜,九年前的一發子彈穿膛而過,將許多重要真相掩埋,而當時紀戎和蕭遠岱就在現場,那發子彈甚至最終被判定為是從紀戎的配槍裡射出的。
紀戎頓了頓,才從往事裡抽回注意力,答:“我不知道。”
看到耷拉著耳朵坐在行李箱上等人的孟厭,他的眼神又變得溫柔起來。
“但我知道,我會保護他。”
蕭遠岱追問,“如果小孟和薛家那群禽獸是一夥兒的,背地裡反咬你一口怎麽辦?”
這次紀戎沉默了一會兒才回他,“阿岱,孟厭是我的omega,我相信我自己的判斷,就像你信任我一樣。”
一點猩紅橫於半空,明明滅滅間,往事燒成了灰,又散成嗆人的煙。
蕭遠岱心裡沉著事,沒有再開玩笑。
“我有種直覺,因為他,缺失的一環就要補上了。”
他一向愛鑽牛角尖,紀戎不置可否。
不是聊天的好時候,等差不多散完身上的煙味,兩人趁著夜色趕路回程。
孟厭披著小毯子縮在後座,心裡難堪又緊張,後頸被揉捏著,紀戎將他的腦袋帶過去枕靠在大腿上。這個不知羞恥的alpha,脖子上的紅痕就這麽大剌剌地露在外面。
楊羽剛剛還給他貼上了omega腺體保護貼,講了許多發熱期的注意事項。
好丟臉。
孟厭不知道紀戎正垂眸看他,抖著眼皮盡力裝睡,然後紅透的耳尖就被輕輕捏住了。
他終於扛不住,睜開一雙哭腫了的丹鳳眼,從下往上,自以為很有威懾力地瞪了紀戎一眼。
紀戎抬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忽閃忽閃的睫毛掃在掌心,微癢。
這是他的omega。
年少時志向遠大,現如今棱角磨平,只希望護好身邊人。
因為發熱期剛過,孟厭被強製要求在家休息三天,他學著先把菜切好,飯煮上,等紀戎回家掌杓。陽台上的植物也被他照顧得很好。
忙著新店開業的事,這幾天兩人沒怎麽說過話,相處起來和剛見面時好像並沒有不同,但紀戎無端感覺孟厭變得粘人起來。每天他一到家,孟厭就豎著個灰耳朵,圍著他轉來轉去,只是次次被發現時都要欲蓋彌彰掩飾一番。
除了周一去研究所做檢查出過一趟門外,這兩天孟厭一直窩在家裡。眼睛還沒消腫,白天看電視看得上癮,吃飯時他一直埋著頭用手揉眼睛。
紀戎見他兩隻眼睛都揉得通紅,成了隻灰兔子,洗完碗便拎著人去小區樓下散步。
天氣悶熱,秋千架上沒人,一隻三花貓蹲在彩色滑梯下梳毛,聽見響動,豎起尾巴晃著大肚子顛顛跑遠了。
於是兩個人坐在秋千上,吹著晚風,靜靜晃著。
“想養嗎?”紀戎見孟厭一直盯著跑遠的貓,以為他想把貓帶回家。
孟厭耷拉著耳朵默默搖頭,表情忽然變得難過。可他曾與狗搶食,和野貓一起翻過垃圾桶,深知流浪生活萬分艱難。
“對不起。”他對著黑黢黢的灌木叢道歉。
紀戎沒明白,隻當孟厭不喜歡小動物。他有心想問一些事,怕孟厭抵觸,嘗試著先敲敲打打問些皮毛,誰知小狼崽很配合,問什麽答什麽,甚至主動交代了自己在斜府街學著幫人偷東西的事。
“斜府街,薛景。”紀戎重複著這個名字,眯起眼睛。
原來是被拐賣去了黑市,那紋身的事也說得通了。紀戎牽起孟厭細細的胳膊,放在手裡揉了揉,心裡有憐惜,也有慶幸。
他無意去打探別人的隱私,也不想揭人傷疤,只是事關薛海明,他不得不多嘴問兩句。
孟厭垂著頭,坐得乖巧。因為天氣變熱,新換的亞麻底涼拖鞋前露出了小小的腳趾,他將腳趾縮在蝴蝶結下藏起來。
如果能把自己也藏起來就好了。
剛被接回孟家時,也有穿著製服的警察上門找他問話,那個時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他身上。
媽媽的手很軟,看向他的眼神很溫柔。
“我家孩子好不容易回家,這麽點點大,受了很多苦,就別逼著問他了,都嚇壞了。”
於是他緊緊抱著媽媽的脖子,埋著頭躲在媽媽懷裡一言不發。
人的矯情就是這樣,無人問津時明明毫無征兆,等有人過問時就如開閘泄洪,驟起驚濤駭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