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對方匆匆離去的背影,有些遲疑地開口道:“王上您覺得, 這個水泥真的能不泄露出去嗎?”
連提看了一眼面露憂色的鄔齊那, 沒有開口,但他的眼神已經把意思表達得一清二楚了。
這是他的親軍,如果他對軍隊連這點把控能力都沒有的話, 早不知道死了多少遍了。
鄔齊那歎了一口氣,仍皺著眉頭,“殿下前幾日用水泥和砂石混在一起砌了堵牆,我昨天去看了。王上您知道嗎?那堵牆當真算得上是堅不可摧啊……”
“所以呢,你想說什麽?”連提語氣淡淡。
“王上!”鄔齊那繞到連提面前,憂心忡忡地說道:“您難道沒有考慮過嗎?先且不提殿下的身份還是燕雲的王子,若是南周用這法子修砌城牆, 咱們將來再想攻打南周, 那可是不知要多費多少辛苦了啊!”
連提揮手把圍在他身邊團團轉的鄔齊那趕到一邊,反問道:“你覺得宋青遠是突然想到這製造水泥的法子的嗎?”
“當然……不是。”
鄔齊那自然知道連提話裡的意思。
無非就是宋青遠既然早就知道水泥的製造方法, 當初沒有在南周或是燕雲時說出來,現在自然也不可能這樣做。
但事事皆有萬一。
鄔齊那歎了口氣, 他覺得王上對於宋青遠實在是太過信任了, 他不由地開口道:“可是在南周時, 那造紙的法子不也是殿下所教給念慈大師的嗎?”
其他人不知道這件事, 但他們可是清楚的很。
南周的會京城內在這段時間裡突然多了好幾家造紙坊, 生產出的紙定價只有市面上紙價的三分之一。
此事一出,那些紙商背後的家族都急著要打壓這幾個作坊,但仔細一查卻發現這些紙坊都是大相國寺的產業。
大相國寺的念慈大師是受到宏德帝青睞的高僧,即使是他們其中的大家族也要忌憚三分。
不僅如此,這番舉動也得到了許多大儒學子的讚揚。
他們若是在此時打壓這些紙坊,就要遭受到整個南周的讀書人的唾罵。連累自己的生意不說,更會損害到家族的聲譽。
無奈,這些人隻好把自家工坊生產出的紙都按照這個價格來售賣。
不僅如此,鄔齊那還聽說大相國寺放出消息來,說凡是在他們名下的造紙坊做工的人,無論男女老少,都能在約定的年限結束後,帶著造紙技術離開紙坊。
現在會京城中的紙價已經降了一大半,若是這個舉措能施行下去,不出三年,整個南周的紙價就會降到一個不敢想象的地步。
而且原本那些在造紙坊中終生不得離開的工匠,也會因為造紙這門技術的廣泛傳播而重獲自由。
要說對宏德帝的厭惡,他和連提都遠遠比不上宋青遠。
但也正是這樣一個對宏德帝厭惡至極的人一手促成了南周的造紙業的現狀。
光這件事,就讓鄔齊那不敢全然相信宋青遠。
連提當然知道鄔齊那的顧慮,但這些人對於宋青遠的了解還是不夠深刻。
“宋青遠來漠北已有數月,這數月來,他可做過一件不利於我漠北的事?”連提開口,打斷了鄔齊那正準備說出口的勸誡。
“那……確實是沒有。”鄔齊那果然閉上了嘴。
不僅沒有,宋青遠在漠北的這段時間裡做的事情無一不是對漠北百姓大有裨益的好事。
“既如此,你又為何會擔心他會對漠北不利?”連提轉身坐到了王座上,居高臨下地看向鄔齊那。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鄔齊那不知道如何描述自己心裡的想法,急得直撓頭。
若是宋青遠在此處的話,就能很輕松地明白鄔齊那想表達的意思。
他自然不會做對漠北不利的事,但他卻有可能做出對南周或是燕雲有利的事來。
這在鄔齊那等人的眼裡,於資敵無異。
“你先下去吧。”連提擺了擺手,在鄔齊那不情不願地眼神中,目送對方退下。
不僅是鄔齊那,他身邊許多人都向他提起過這件事。連提歎了口氣,將桌上已經涼透的茶水一飲而盡。
只是他們似乎都忘了一件事,宋青遠是沒有任何義務要這樣不留余力地幫助漠北的。
他是漠北的王,坐上這個王位就有責任讓他的百姓過上更好的生活。鄔齊那是齊格部落的少主,他也有義務為自己的部落謀求利益。
但宋青遠不同,他對於漠北是不需要背負任何責任的。
誠然他是在對方陷入困境時給了他一個庇佑,一個容身之處。
但在連提看來,以宋青遠的能力,即使是沒有他的幫助,對方也未必不能闖出一片天地來。
他們的合作,從一開始就是他連提站了便宜。
連提心裡也很清楚宋青遠會選擇與他合作的原因。
對方所做的這一切,不是為了任何一方的利益,而是為了無數普通百姓。
如今他能作為回報為宋青遠做的,也只有給他提供一個沒有干擾、完全自由的環境供他施展自己的才華了。
剛剛屬下前來回話時,連提就將殿內侍奉的人都撤了下去。
現在的殿內除了連提以外再無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