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束發。”
白玉接住,摸了摸,沁涼絲滑。
“綢帶太滑了,我怕扎不好……”
他日常用棉質發帶扎高馬尾,已費足了力氣。
要不是留短發惹人非議,真恨不得剃寸頭。
幽篁嘴角抽了抽,是誰大言不慚地說幫他束發?
“你過來,我教你。”
木盒放在床頭櫃上,白玉扭捏坐下。
屋內乾淨得一塵不染,沐浴的木桶也消失了。
“你收拾屋子了?真勤快。”
馬尾被人用力往後墜了墜,白玉瞥見幽篁的嘴角繃直。
心想,我明明誇他呢,怎麽突然生氣?莫名其妙。
幽篁為何生氣,他自己也說不上來,或者說不能算生氣,只有些許的氣悶。
理智告訴他小白不會回來,他卻耗費為數不多的靈力收拾房間,懷著難以明說的期冀。
屢次三番告誡自己不要心軟,但聽到小白說「我回來了」,他驟然一松,生出洶湧如浪的喜悅。
他在氣自己,又放任這樣的自己。
珊瑚梳子毀了,但常用的檀木梳還在。
幽篁解開白玉的發帶,發尾下落,掃過他的面頰,生出微小的癢意。
小白的頭髮硬直順滑,不似原身狐狸毛茸柔軟蓬松。
聽說頭髮硬的人個性暴躁、倔強,小白的真實性格會是這樣的嗎?
幽篁想象不出,總覺得小白即便築基化形,還是那個愛撒嬌又黏人的狐狸。
他看不見,所以動作緩慢,手指摸索著尋找一側發鬢。
白玉生出一種被輕輕撫摸腦袋的錯覺。
鼻子一酸,啞道:“你好像我的娘親……”
幽篁手一僵。謝謝,我隻讓你喊過爹。
“我去。”
白玉反應過來,慌忙解釋道:“我不是有病,我有感而發……”
發鬢又被拽了一下,白玉趕緊說道:“我的意思是,我是孤兒,從小沒有父母。看別人家的父母替孩子整理頭髮、還會拍拍頭……一直很好奇,很羨慕。”
幽篁的心臟驟然一縮,梳發的動作更輕柔了。
“我幼時,娘親常常替我梳頭,也會拍拍我的腦袋,誇我聰明,明明我做的並不好。
娘親性格豪爽、敢愛敢恨,是風風火火的女子,對我卻極有耐心。我偷懶背不下經文,一向溫和的父親都能被我氣得跳腳,反倒娘親一字一字教我讀寫,從不對我發火……”
幽篁不知為何,說起從未與他人吐露過的兒時往事。
白玉羨慕道:“真好。”
兩人突然陷入無聲的寂靜,唯有木齒與頭髮摩擦的沙沙聲。
過了片刻,白玉氣呼呼道:“我今個回來這麽晚,都怪你。”
幽篁寬大的手掌略過白玉的耳後,攏起發頂發髻,一手握住發髻,一手從芥子空間中拿出白玉簪固定發髻。
耳畔,小白絮絮叨叨。
“為了救你,我不得不連夜跑路。租房的房租還沒給王嬸呢,又跑了數百公裡回去結清房租。
然後向掌櫃辭工。嗐,我才答應掌櫃一定不走……掌櫃不願放我走,同我拉扯半天,害我沒要當月的工錢就跑了。我對你的救命大恩,你打算怎麽報答?”
用黑綢帶箍緊發髻,空出手整理垂落的余發,調整發帶的長度。
雖然看不見,幽篁自覺束得不錯。
順口調侃道:“救命之恩以身相許?”
“你這是以德報怨吧……”白玉彎著眉眼,笑著回道。
幽篁手心輕輕拍了下白玉的後腦杓,輕聲道:“好了。”
“這麽快?”
白玉起身,走到梳妝鏡前,發帶飄飄,襯得他超凡脫俗,當真有幾分仙人姿態。
最重要的是,發間白玉簪晶瑩剔透,看起來就很貴。白饒一支簪子,開心。
“看在你這麽有心的份上,不枉費我帶了好吃的給你。”
白玉走到床頭櫃,從木盒內拿出兩碗糖水,端到幽篁面前,“我打聽過了,這是本地最有名的五果甜湯。”
幽篁搖了搖頭。
“我辛苦帶回來,總得給個面子,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啊。”
白玉端出救命恩人的派頭,冷哼道,“不喝也得喝,張嘴。”
幽篁眉頭緊蹙。
他最後一次吃東西,被師父哄騙喝下毒湯,挖去金丹。從此,幽篁再沒吃過任何食物。
湯杓抵在幽篁的嘴邊,甜膩的湯汁沾到唇瓣。
見幽篁一臉「你打算毒死我嗎」的表情,白玉深吸一口氣,如同哄小屁孩吃藥般,溫聲細語道:“你嘗嘗嘛,真的很好喝,不信你就喝一小口。”
幽篁嘴角向下垂了垂,張開嘴,吞下糖水。
白玉瞧見對方的表情從「視死如歸」,一秒轉化為「不可思議的喜歡」,樂呵呵地再接再厲,一杓又一杓,喂下整碗糖水。
幽篁一口接一口吃得很香。
嗚——這就是寶媽的快樂嘛!白玉突然有些明白養孩子的滿足感了。
“好吃吧?”白玉道。
幽篁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矜持道:“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