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好冷……
他忍不住顫抖著,心頭再次生出了恐懼。
就算是從太平間拉出來的屍體,手也不會這麽涼。
恐懼到了極點,情緒已經麻木,他微微扭頭,看見了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手指修長,很白,充滿了死氣的白。
他正被一個死人抱在懷裡。
身後的冷香越來越濃,夾雜在廟裡燃燒的線香氣味中,交織出一股奇特的味道,讓寧星阮覺得熟悉又陌生。
隨著這股味道,他手臂上刺痛的冰涼感消失,恐懼的情緒也逐漸變淡,輕盈松快的情緒充斥在他的胸口。
寧星阮覺得,自己大概是已經死了,才會突然這麽輕松。
直到被推了一下,他趔趄著往前走了一步,恍然抬頭,才發現自己仍在人間,廟裡的老人早就唱完了那首古怪的歌,正朝山神廟外面走去。
寧平陽看著侄子蒼白的臉色,趕緊走過來把人扶住,語氣關切道:“怎麽了這是?是不是路上被凍著了?發燒沒?”
“阮娃子,沒事吧?”四爺爺走過來拍拍他的肩膀,“都怪我這老頭子沒說清。”
“剛才我們幾個老頭子唱的是引魂祭文,體虛神弱的人聽了要發夢魘的。阮娃子剛剛是不是魘住了?”
寧星阮抬起自己的左手看了看,沒有凍傷的痕跡,原來……原來是一場幻覺。
怪不得,不然在這麽莊重的場合,他被抱住不可能沒有人察覺到他的異常。
“我沒事,沒事……”他一分鍾都不想在這裡多待,搪塞了幾句就推著寧平陽要離開,卻被四爺爺抓住了手腕。
“你這孩子身體太虛了,這麽一嚇回去要發病的,我回去熬幾副藥,喝了就沒事了。”他道,“都是養生的藥,別怕。”
寧星阮道了謝,幾人就結伴出了山神廟。
下山前,他回頭看了一眼,山神廟燈火通明,坐落在這荒涼的半山腰,讓他想到了聊齋裡的蘭若寺。
心有余悸地快步下了階梯,他隻想趕緊把那段嚇人的記憶從腦子裡甩出去。
至於為什麽會產生幻覺,大概是那篇祭文有什麽特殊韻律,通過心理對他產生了影響。
下山的路多了一行人,倒是讓寧星阮安心很多,同行的兩個青年中,年紀小的一個湊過來對著他擠眉弄眼了大半天,寧星阮卻想不起這是誰。
最後青年才泄了氣般道:“星阮哥,你真不記得我了,我是星磊啊!”
“啊!是你啊。”寧星阮笑了,寧星磊是他四爺爺的孫子,比他小幾個月,兩人小時候一直是同班同學,關系還算不錯。
“算了,你這麽多年沒回來,認不出我也正常,畢竟我也從小蘿卜頭長成一米八三的大個子了。”寧星磊嘿嘿笑了兩聲。
寧星磊是個話癆,一路上嘴沒停過,到了村口時,寧星阮連村東頭張叔和隔壁村寡婦的風流韻事兒都一清二楚了。
寧星磊嘰嘰喳喳絲毫不見生的熱情,讓寧星阮有種又回到了小時候兩人一路去上學的場景,兩人之間十幾年未見的陌生感迅速消散。
八卦完了村裡的事情,寧星磊仍然意猶未盡,他看了一眼走在前方的爺爺,湊近了對寧星阮耳語道:“星阮哥,你知道為什麽村裡非得現在祭祖嗎?這不年不節的,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寧星阮一怔,同樣小聲道:“不是四爺爺說村裡風水變了,要遷墳祭祖嗎?”
“哪兒的事兒啊!是鬧鬼啦,我跟你說你晚上可別出門亂逛啊。”寧星磊神神叨叨不知道想到了什麽,把自己下了個寒顫,“張二嶺你知道吧,張小他爸,七八天前才死在後山,我跟你說……”
話沒說完,到了分叉路口,寧星磊被他爺爺招呼著走了。
臨走前他又對著寧星阮一陣擠眉弄眼,做了個手勢表示明天繼續講故事。
回到老院子,山神廟的經歷、寧星磊未盡的話擾得寧星阮倍感疲憊。
簡單洗漱後,躺在床上,他才長舒了口氣。
村裡信號不好,拿出手機斷斷續續和室友在群裡聊著,在陳臨博不要臉的插科打諢下,寧星阮心情放松了許多。
南方潮濕的天氣讓他暖了許久都暖不熱被窩,他到廚房倒了杯熱水晾在書桌上,靠著床頭等水晾涼。
困意上湧,他不自覺閉上了眼睛,半夢半醒間,他聽到有人在說讓他起來把水喝了,暖暖身子。
“困~”
迷糊間寧星阮隻想趕緊睡覺,一動也不想動,哼出的聲音帶著祈求和撒嬌的意味。
有人端了熱水送到他嘴邊,他也毫不客氣,喝了水後,那人又把他塞進被窩蓋好被子,寧星阮渾身放松,任由擺布。
冰涼的手指碰到腰間皮膚,他才強撐著將眼睛睜開一絲縫兒。
床前高大的身影正彎著腰給他掖被子。
“叔,你快睡去吧,手都凍涼了。”
聽見人應聲,他再次沉沉睡去。
房間裡燈關上,一片漆黑中,驀然響起了一聲低沉怪異的笑聲。
第4章
天蒙蒙亮,寧星阮就被鬧鍾從睡夢裡拉了出來。
穿好衣服洗漱後,他提著叔叔早就準備好的香燭紙錢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