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玄離這麽說著,但手中也捉住了一隻蜉蝣。
孔凌霄笑了:“會。因為你告訴過我,要用心看,是惡魔還是惡人,是朋友還是夥伴,我會用我的眼睛看,用心去看。若是魔物,我會將之斬除,若是好友,我會將他們帶出困境,這就是我需要做的,有你陪伴,刀山火海,去又何妨?”
鄭玄離握住了孔凌霄的手,挑眉道:“既然如此,那麽我們就一起進去見識一番。”
孔凌霄打出一張符篆,指尖一點:“入夢引,以神魂為引,帶我們去被困的最深,此時最危險的人夢中。”
符篆閃爍著毫光,指尖的蜉蝣沒入掌心,庭院中的兩人同時進入了山神編織的夢鄉。
意識浮沉許久,再睜開眼睛,兩人已經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入目是一片焦黑的土地,被燒焦的樹木蕭瑟地佇立在地面上,樹枝上黑壓壓的蹲著一群又一群的烏鴉。
驟然出現的兩人驚動了鴉群,烏鴉嘎嘎叫著,成片成片地飛起,在兩人頭頂盤桓。
能嗅到空氣中逸散著一股特殊的腐臭味,目光所及,荒原上亂石嶙峋,觸目驚心。
石頭堆下方,隱約能看到一些血漬,一隻烏鴉落到了石頭上啄了啄,石頭堆滾落,露出下方一段段白骨,有的骨頭甚至還掛著些血肉,空氣中的腐臭味皆因此而來。
這些亂石,明顯都是墳塚。
“這裡就是噩夢輪回中麽,當真殘酷,也不知道我們的考驗是什麽。”
出口聲音稚嫩,孔凌霄察覺自己軀殼有異。他回頭看向身邊,就發現站在身邊的不是鄭玄離,是一個身著玄衣,五短身材的小童。
那小童約莫七八歲的模樣,眼眸圓潤但眸色淺淡,雪膚薄唇,長發束成成年男子的發髻,做道士打扮。發髻上戴著玉冠,後腦杓還垂下一條玄色發帶,自發髻到眉心綴著一顆紅通通的上品瑪瑙,襯得小童面容越發精致,宛如仙童降世。
孔凌霄目瞪口呆,他伸手去摸小童的發帶:“你是鄭玄離?”
小童淡淡瞥他一眼,神色莊嚴肅穆,竟有種不怒自威,風華天成的氣勢:“不是我,還能是哪個?”
“哈哈哈哈,你變成了小孩子!”孔凌霄忍俊不禁道。
就見鄭玄離化成的小童勾唇一笑,眼波流轉隱含銳利,一眼就能看出不是一般童子:“你不也一樣?”
說著,他捏住孔凌霄揪住自己發帶的手。
鄭玄離對面站著的,也不再是熟悉的年輕獵魔人,而是一個披散著大半靛藍色長發,臉頰亂發兩側用五彩的絲絛編織成小辮束在後腦杓的異族孩童。
此時孔凌霄的妖族模樣徹底顯現,碧色的眸子,一身花花綠綠的裙子,頭頂還別著一根孔雀翎羽並銀鈴鐺做裝飾,偏生他的眸子又大又圓,是標準的杏核眼,看起來分明就是個精致可愛的小姑娘。
鄭玄離捏了一下小小孔雀肉嘟嘟的手:“我的小媳婦兒!”
“唉?”
孔凌霄眸子瞪大,看了一眼自己的打扮,再看看背著把桃木劍,腰間掛著一支竹笛的小道士,才發覺自己的打扮更奇怪。
他穿著花裙子不說,還露胳膊赤足,手腕上纏著一只有氣無力在吐芯的小蛇,腰間掛著葫蘆和小匣子,裡面有活物在窸窸窣窣的動彈,連腳上和小腿上都叮叮當當地掛著一串串銀鈴。
他覺得腦袋也有些重,抬手摸了摸,發現頭髮裡也編著一些銀飾。
孔凌霄確定了自己的新身份:“我莫不是變成苗疆的蠱師?”
鄭玄離從上而下端詳他,笑道:“恐怕是。”
孔凌霄摸摸腰帶上掛著的小瓶子:“蠱師早就失傳,沒想到我在噩夢輪回中能當一回蠱師,倒也算是幸事。”
進入噩夢輪回自帶一秒換裝,甚至各種細節都全部到位,怪不得當年被魔物帶入噩夢輪回的人會以為自己穿越了。
鄭玄離四顧,看著結在樹上豐碩的烏鴉,再看看亂石下的枯骨。
“幸事麽?看看這四周,生於亂世,我們兩個又變成了童子,怕是大大的不幸了。”
這裡是古戰場,還是被戰火焚燒過一次,屍骨草草掩埋的戰場。
遠處似有戰爭的號角響起,“嗚——”一聲長長的嗚咽,樹上的烏鴉卻似聽到了進食的召喚,烏拉拉地起飛,朝號角響起的地方而去。
漆黑的群鴉盡頭,一人騎著馬晃晃悠悠而來,拖長了調子:“烏鴉,都是烏鴉。嘿,倒霉,倒霉!”
那人說著,摸出手中的葫蘆喝了一口酒,看向亂葬崗。
而後他就看到了兩個站在樹下的孩童。
那人趕緊將酒葫蘆別回腰間,一夾馬肚子,吆喝道:“嘿,小鬼們,這裡不是玩的地方,天黑了,趕緊回家!”
馬兒疾馳而來,站在荒原上的兩人齊齊看去。
來人穿著一身褐色布衫,腰間掛著一塊木牌,馬匹飛馳之時,木牌和酒葫蘆撞擊,也讓腰上掛著朱色穗子的玉佩隨之擺動。
視線上移,等看清那人面孔,孔凌霄不禁大吃一驚。
長發抹額,微微耷拉的下眼角,嘴角總是噙著笑,面容清秀和善,膚色卻比現實中深兩個色號,是健康的古銅色,這人竟是倒霉鬼許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