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險似乎消弭於無形,但孔凌霄和鄭玄離都注意到,許遜一直握成拳的手松開了。
好似之前他掌心死死地在攥著什麽東西般。
許遜心結了去,灑然一笑,對著陌生的鄭玄離和孔凌霄道:“二位,多謝救命之恩。許某總覺得你們很眼熟,可否一起隨許某去坐一坐?唔,這個小兄弟有些面善……”
孔凌霄看他一眼。
許遜上下掃視他幾眼,一拍掌心:“我知道你是誰了!”
孔凌霄眉梢一跳。
“你一定是祖師娘的哥哥!打扮一樣,長相也差不多,嘿,你們兩個絕對是親生的無疑了!”
許遜哈哈大笑道。
孔凌霄聞言也是一笑,眸色沉重:“你真聰明。既然你見到了我的妹妹,那你能否替我與我的契兄引路,帶我去找妹妹,我想念她的緊。”
他們已經能確定,會殺死許遜的就是路星河。
可許遜即使至今還在包庇路星河,甚至說根本就是在自欺欺人,但噩夢輪回中這事關生死,他們必須讓許遜自己看透,掙脫。
不然,他真的會在噩夢輪回中被路星河殺死。
看許遜對大和尚感恩戴德的模樣,很可能還會甘之如飴,欣然赴死。
許遜總覺得孔凌霄的這句“你真聰明”特別耳熟,而且帶著一種讓他心驚肉跳的感覺,他竭力壓下心頭的微妙感,爽朗大笑。
“如此甚好,甚好!”
似乎方才事關生死的一幕沒有發生一樣,他大步朝前,頭都不回道:“師叔祖,路大師,且勞煩你們善後,我且和這兩位小友暢遊一番!”
“好。”背後路星河溫柔道。
許遜快步前走,不等鄭玄離和孔凌霄追上來,就狂奔到了遠處的一塊孤零零的樹下。
他張開手掌,看著掌心。
一顆深深地圓形凹痕,沾染著星星點點的血跡,可見他之前握住掌中的東西有多麽用力。
他回頭看去,依稀看到路星河和師叔祖結伴而行,雖然是少年和中年,兩人卻顯得無比的和諧。
遠遠似乎能看見路星河合十的手掌動了動,有什麽被搓碎成粉灑在了風中。
許遜喃喃自語道:“傻子,師叔祖那麽敏銳,你在師叔祖眼皮子底下弄碎那顆珠子,是以為師叔祖也會不追究麽?”
尾隨而來的鄭玄離精準的捕捉到這句話,上前按住許遜的肩膀,目光凌厲:“看來你果然知道動手的是他,你可真是師叔祖的好徒孫呐。”
許遜見到他,歎息一聲,不見感激只有疲憊,推開鄭玄離的手。
“你這人做什麽救我!我賤命一條,得蒙大師相救才活得像個人。如今享了不少福,死了也沒遺憾,你費心作何?”
鄭玄離雙目森寒。
又聽許遜自暴自棄道:“你們兩個遠遠地走吧,趕緊走,我雖然想幫他,但是我終究做不出殺害無辜的事情,若是他動手,我大概也無力阻止。你們還是離得越遠越好,我會讓人護送你們離開此地,讓他不會尋到你們。”
“他想殺你。”孔凌霄萬分不解,“你為何要護住他?”
許遜拿出酒葫蘆,喝了一口酒道:“這是我與他之間的恩恩怨怨,我的命是他的,他的命,卻不該是任何人的。若是你們兩個還想插手,就不要怪許某動手了。”
這是許遜的夢境,也是他的噩夢,他神魂中的惡,源自曾經他最信賴的男人,也源自許遜自己心中的迷障。
堪不破罷了。
若是能勘破,也就不是業障了,也便不是噩夢輪回了。
噩夢輪回中鄭玄離雖然用替換術法救下了許遜,但是許遜轉眼就捏造了一個路星河和師叔祖在一起論道的虛假事實,替噩夢中的殺人凶手擺脫了嫌疑。
到底是為什麽?
看到許遜神色如此痛楚,孔凌霄不解,到底什麽情況下,人會包庇殺死自己的人,還包庇了一次又一次,不惜以自己身死的代價?
鄭玄離冷哼,看到殺死許遜的人,他就知道許遜當年到底是怎麽回事了。
他知曉了殺死自己的凶手究竟是誰,為了防止他印象中強大到扭曲人性的“師叔祖”從他的魂魄中查出絲毫痕跡,他居然狠心的將自己的魂魄撕碎了。
狠,這是個狼滅。
也是個傻【消音詞】。
鄭玄離的目光實在是太鄙夷,鄙夷到孔凌霄連連側目,但是看著眼前狂野的大胡子,孔凌霄靈光乍現,脫口而出:“許遜,你喜歡那個大和尚!”
唯有愛意,才會讓一個人違背本性,明知危險也會去庇護傷害自己的人。
許遜沒有反駁,隻苦笑一聲,又喝了兩大口酒,滿嘴酒氣道:“是,我愛慕他,自遇到他的第一天,愛慕至今。”
他的命,是路星河救的。
當年的許遜是一個小乞兒,在街頭巷尾乞討,朝不保夕,粗野的像是一隻禿毛狗。為了吃飽肚子,他甚至學一些小賊,去偷寺廟裡的吃食。
只是學做小賊的第一天,他遇到了青年模樣的路星河。
他去偷東西的地方,是剛來到近光寺修行的路星河的禪房。
那時候的路星河也只有十八九歲,眉目如畫,少年意氣,在抓到他後,念了一聲佛號,就將所有吃食推到了許遜面前:“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