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有余平靜道。
他看向劇組遠處的高樓樓頂。
那時候正是年少的歲月,一直跟在自己身邊的少年雖然被自己戲稱長得娘,但是實則很俊秀,一天無數次“好哥哥”的喚著他,讓他的語氣會自動放軟。
不過說真的,現在那人是挺娘的,至於娘的原因……
周有余憐憫地看了一眼許遜……被他無意識重擊的部位。
許遜無比敏感地抬手,捂住對方的視線著陸點:“我好著呢!”
周有余不言語,繼續看遠處的樓。
逝去的青春歲月,他曾經以為他們真的能天長地久。
可是結果呢,自己被狠狠地推下了樓。
一轉眼三十年過去了,曾經跟在後面叫著哥哥,對自己窮追不舍的人,卻帶著小情人,從他的面前招搖過世。
周有余咬緊牙關,感覺血腥味在口腔裡蔓延。
他低下頭,神色看似平靜,暗下去的手機屏幕上卻清晰地映出他充血的雙眼。
歲月沉澱下的刻骨銘心,一觸即發。
手指一點,打開消息欄,周有余對桃花仙發語音道:“謝謝你的禮物,我收到了,我很滿意。”
怎麽能不滿意呢,他的摯愛,他哪怕是拖著瘸腿都想保護的人,哪怕是成為魔物也放不下的人,終於再一次出現在眼前,久別重逢,讓人甚至想要歡呼啊!
他會全力以赴,奔赴這場陰陽相隔,三十年後的戀愛之約。
周有余發完消息就溫柔地笑著,像是想到什麽開心的事情,他起身理了理頭髮,將每一根發絲都整理了一番,讓自己顯得越發俊秀斯文。
許遜看著周有余的模樣,一時感覺有些怪異,他盯著對方血紅的眼睛,有些擔憂道:“你是不是沒休息好就來兼職了?趕緊回家好好睡一陣,要是失眠,我還有個失眠的法訣,你要不要?”
周有余看了一眼許遜,用的有事剛從噩夢輪回出來時那種奇怪的眼神。
他重新問了問過的問題:“你真的不後悔麽?我可是非常非常的後悔啊,我當初,應該把他帶走的。我那麽愛他,他也說過愛我,為什麽要分開呢?”
許遜不明所以:“啊?”
聽起來有點蛇精病啊。
周有余笑了,他用那種輕佻的,帶著怒意的,但又像是憐憫的眼神看向許遜,抬手不輕不重地拍了許遜的臉頰一下,沒有痛覺,仿佛調情一般。
“沙比。”
他收回手,毫不猶豫地朝外走去。
他果然很討厭許遜,從第一次看到許遜就討厭,討厭到和他同處一個空間都會覺得難以忍受。
因為許遜總是讓他想起逝去的歲月,他真正的青春。
追逐與汗水,付出與痛楚,還有得不到回報的等待,年少的欺騙和報復,一切的一切,都刺痛著他。
讓他覺得厭惡,也下意識的想逃避,而後一邊狼狽地逃離,一邊還要豎起中指狠狠地罵一聲“天字第一號大沙比”,才能藏住時光裡青春年少時自己的驚惶。
但是他終於沒能從青春歲月中逃離,現在,他該回到被遺忘了三十年的原點,他死亡的最初了。
也是他成為魔物的開端。
周有余宛如一陣風般離去,被拍了一巴掌的許遜愣愣地看著他的背影,發現那個一貫善於偽裝的青年脊背微微佝僂,像是不堪重負似的,抬手捂住心口,看似疾步而行,實則踉踉蹌蹌。
“他該不會是哭了吧?”許遜總覺得那人血紅的眼睛似是含著淚的,但是想想周有余面對自己時惡劣的態度,他就覺得是自己想多了。
萬一是真的哭了呢?
許遜從脖子裡拽出被當做警戒的那顆黑色珠子,看著被懶腰斬斷的一個“念”字發了一會兒呆。
周有余討厭他,他其實對周有余也有同感。可是從噩夢輪回離開時,對方端詳著這粒珠子的模樣似乎還在眼前。
他一定是想起了什麽痛苦的回憶,什麽他承載不了的不堪記憶,才會性情大變,那麽怪異的質問自己。
對方當時的模樣多麽熟悉,就像噩夢輪回中,親手撕碎了自己魂魄的十世之前的“許遜”,在一遍遍質問“為什麽”。
許遜是從過去走了出來,但是那時候撿起珠子的人,似乎還困在原地,在黑暗中絕望,卻不知道該如何走出來。
為什麽會對陌生的周有余分外上心呢?
大概是隱隱覺得,那個人很像噩夢輪回中看到的那個“許遜”吧。
把經由周有余的手找回來的佛珠握在手心裡,許遜默念兩句:“看到裂紋就去安慰他,沒看到裂紋就不自作多情,好好過自己的生活。”
他合攏手心,甚至很有儀式感地搖了搖,而後才小心翼翼地打開手掌。
對著自己的是沒有“念”字的一半。
就那麽恰好的,掌中只露出珠子完好的部分,卻把那道裂紋遮擋得嚴嚴實實。
許遜把珠子塞回了衣襟,剛起身卻瞥到周有余粗心大意落下的手機,明明他放在還握在手裡回消息,現在卻被隨意的丟在這裡。
許遜認命地起身:“果然講迷信使不得,我到頭來還是得跑腿。”
現在倪天美下班了,東西很快就收拾好,許遜將所有的物品遞給隨行的小郭後,就朝周有余離開的方向飛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