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那片星塵正是雷米爾靈魂的具現化。
雷米爾一步一步走過來,他第一次摘下了自己的白手套,用溫熱的手掌托起烏列爾聖潔無辜的面孔,而後,薄唇印在烏列爾額頭上,臉頰上。
輕輕地啄吻,就像翅膀揮動卷起的微風。
烏列爾瞪大眼睛,迷茫地看著自己的夥伴。
他曾經的弟子,也是他永遠的朋友。
他居然吻過雷米爾,這多麽不可思議啊。
更不可思議的是,一板一眼的雷米爾居然會回吻他。
淺淺的吻落在了烏列爾唇瓣上,虔誠的,不帶任何欲望的味道,只是一個獻禮。
而後,在烏列爾因為某種震撼而收縮的瞳孔注視下,雷米爾單膝著地,屈膝跪在地上,一手按在心臟處,仰頭頭來,用那種澄澈的,但又洞悉了什麽的灰色眸子看著烏列爾。
“烏列爾大人,雖然不懂什麽是愛情,我也尚且不會生出愛意,但這是作為朋友,以及您的夥伴,對您獻上的崇敬之意。若是您依舊迷茫,生出了嘗試其他事物的欲望,我會懷著虔誠,陪伴著您,與您一起探索未知。這便是我的欲望,也是我的私心,永遠的守護著您,感知到您的一切,所有。”
不僅是一個吻,他還將他的靈魂作為獻禮,獻給了自己的引導者。
烏列爾看著雷米爾褪去最開始的天真和執拗的眸子。
不知不覺,他引導的天使也成長了,變得更契合他的職位,明了靈魂中的迷惘,也接受靈魂中的一切。
從對方身上,生出一種並不陌生的力量,悄然匯入烏列爾的身軀。
那是信仰,並且是天使誕生的,對烏列爾最純淨的信仰。
烏列爾感覺靈魂都在震顫,天使本該只會對天堂獻上忠誠,但是雷米爾竟在忠於天堂的時候,對自己獻上了忠誠。
這大概正是他的靈魂蛻變的原因,因為雷米爾的信仰,烏列爾一部分靈魂已然掙脫了天堂,開始重塑,因此他才會逆生長,變成了一個少年。
烏列爾忽然想起了關於路西法的傳說。
很久很久以前,路西法便是受到幾乎所有的天使愛戴的第一天使,那些愛戴他的天使中,不知不覺有一大半生出了信仰,那些天使拋棄了天堂,隻信仰路西法。
於是,路西法的靈魂被重塑,他成了了和天堂相對應的存在,地獄之主。
路西法接收了信仰,最終墮天成了魔王,他帶著信仰他的天使們墮為魔物,成為了天堂的反叛者。
與此同時,他們也不再受天堂影響,擁有了自己的秩序。
墮落,迷失,這是天堂對魔界的定義,為留在天堂的所有天使所不齒。
然而,一直追蹤莉莉絲的烏列爾和雷米爾看到了不一樣的路西法。
他的確荒唐過,但那更像是和過去七美德代表的割裂,他用荒誕的行動將自己和天堂定義的七美德徹底分隔開來,於是便有了沒有天使烙印的路西法。
地獄之主,地獄唯一地掌控者。
地獄便和人間完美融合,即使天堂的信仰在人間遍布,地獄的魔物們依舊和人間的所有生活在一起,戲耍那些生出惡念的人類,將墮落者收割入地獄,而後給他們最嚴苛的懲罰。
若地獄真的是邪惡的,那那些惡毒的靈魂,根本不會受到懲罰,路西法與其說是天堂的反叛者,不如說是用他的方式,製造了另一套有別於天堂的懲罰秩序。
那也許,並不是天堂所批判的真正的惡。
那麽,真正的惡到底是什麽?
路西法被定為傲慢之主。
可真正的傲慢,到底該如何定義?
烏列爾思緒萬千,他已經想起了並未被消去的一段記憶。
第一次降臨人間,將所有的一切化為烏有的洪水。
唯一的一艘代表天堂救贖的方舟。
一切的開始,是伊甸園那顆被吃掉的水果,被驅逐的夏娃和亞當。
人間的一切,只要被創造就變成了天堂的所有物,不能生出自己的意識,不能生出其他的信仰,哪怕後代繁衍生息無數年,只要觸怒了天堂的規則,就會變成了一顆完好的蘋果上的斑點,這顆蘋果,就會被碾碎。
毫不留情。
如此傲慢啊!
烏列爾恍悟。
他抬頭看著被魔鏡遮蔽的天空,捂著臉忽然低低地笑起來。
他和雷米爾何嘗不是兩顆帶著斑點的蘋果。不,他們甚至不會生出斑點,就會被靈魂中的烙印一次次的洗滌,粉碎。
打碎重塑的他們,還是之前的他們麽?
割裂的記憶,滔天的洪水,那顆被跛腳的姑娘遞給自己的蘋果。
原來背離天堂的心在那時候就出現了。
這樣的思考更是不知道重複了幾次,但每一次生出獨立的意識,他和雷米爾的記憶就會被清空,恢復到對天堂全然的敬慕之中。
可是啊,偏偏,在他們看到神跡的洪水降臨之時,更加崇敬天堂的時候,也會想起之前慶祝豐收的篝火聚會,會想起消失在洪水中的田野和山谷,還有一張張消失的面孔。
多諷刺啊。
那顆被雷米爾收起來的蘋果,有斑點的果實,和伊甸園啟發了夏娃和亞當的蘋果別無二致,也給他們種下了反叛和自由的種子。
現在,這顆種子再一次結出了果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