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天和阿瀾耶年歲相差無幾,當年路星河獻出一切才換回黎天回到樓蘭,他隻期望黎天能護住妹妹,哪知道最後,被庇護的成了黎天,而阿瀾耶,卻被親族殺死。
黎天有愧於兄妹二人,於是自己也成了如今不人不鬼的模樣,他配合著路星河的所有行動,隻為復仇,也為復活阿瀾耶。
鄭玄離看著全然陌生的路星河,便知一切早就來不及了。
路星河早就恨毒了這人世間,他唯一的牽掛便是阿瀾耶,阿瀾耶那般死去,他存在的意義,就只剩復仇。
為了復仇,他親手殺死了許遜,掠奪了地脈,任由魔物入侵這片大陸,皆因他想毀了奪走他摯愛的一切。
他最開始毀滅的,便是他自己。
一個人毀滅了自己後,這個世界毀滅與否,的確已經不重要了。
鄭玄離想到了自己在至暗之境的一切,搖頭道:“是啊,恨意。只是你們卻從未問過,阿瀾耶是不是也想如此,她願不願意復仇。”
“她當然願意,若沒有不甘,她為何長存於此,又製造了那樣繁盛的地下城邦?她也曾誘騙人來到永生之塔,這一切不光是我們的願望,也是阿瀾耶的願望,她自然如我一樣,怨恨這人世間!”
路星河一步一步走向永生之塔。
永生之塔的力量已經徹底覆蓋了曾經的樓蘭故土,地下城邦終從虛影全部變成了現實。
熙熙攘攘的集市上,人群如常的勞作,似乎一切亙古便是如此。
遠處,一個人影在月下緩緩走來。
明月染上了血色,阿瀾耶公主的白衣,也緩緩變成了金色,宛如最溫柔的月光一樣,皎潔明亮。
路星河伸出手,目中猩紅褪去,神色溫柔:“阿瀾耶,哥哥回來了,你恨不恨哥哥?是我來遲了,我沒能護住你,別怪哥哥,阿瀾耶,是哥哥無能。”
少女站在遠處,聲音隨風而來:“哥哥,我從未怨過你,我知你苦楚,我也惜你苦楚。哥哥……”
她知道的,不管到了何時,兄長都會回來,回到家鄉,阿瀾耶也一直在這裡等他,她少時離家的哥哥,終於回來了,回到了故土。
阿瀾耶走過來,輕輕地握住了兄長的手。
不再是虛幻的身影,路星河面前的少女有血有肉,帶著鮮活的氣息。
“哥哥,我真想你們。阿天,你也早就回來了,是麽?可惜,界碑之緣,我乃罪人之身,哪怕死了,也不能和你相見。”
阿瀾耶面色悲哀,看向匍匐在地上的老者。
“阿瀾耶公主!”
老者渾身破碎,此時已經只剩小半身軀。
他早就死去了,如今破碎的形態,一直是他逗留在人世的靈魂,為了復活阿瀾耶,他幾乎獻出了整個靈魂,在永生之塔現世之時,隨著阿瀾耶復活,他的靈魂也成為祭品,即將徹底消弭於人世間。
但是,黎天不後悔。
他曾經眷戀的少女,深愛過的那個人,終於再一次出現在自己面前,鮮活的,美麗的,一如那年分離。
阿瀾耶看了一眼兄長,松開手,緩緩走過去,清澈的眸子裡映著狼狽的老人,她低頭跪在沙地裡,捧起黎天的腦袋,與對方額頭相抵。
“阿天,你還記得麽,我們分別的時候,我說了什麽?”
蒼老的,憔悴的,破碎的靈魂,和重現於世的少女偎依在一起,紅顏枯骨,觸目驚心。
“我記得,你讓我等您,等您回來,做我最美的新娘。”
若阿瀾耶是樓蘭最美的沙漠之花,而獨身從中原回到樓蘭,陪伴著阿瀾耶長大的黎天,便是沙漠中的雄鷹,是守護著沙漠之花的荊棘。
他們一起在蠻荒中成長,一年又一年,長久的陪伴,終於化成了情竇初開無法藏匿的情愫,他們在月下互許終生,一起等著他們的親人從遠方歸來。
黎天是樓蘭未來的祭司,阿瀾耶是樓蘭未來的女王,他們本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可是,許諾會回來與他成婚的那個少女,在擊退敵人後,終是沒能再回到年輕的戀人身邊。
她永遠的離開了她的戀人,她的故土,鮮血染紅了孔雀河,染紅了等著她回來的人那夜看到的明月。
黎天聽從他的王女的囑托,等了她那麽多年年,等到白發蒼蒼,也沒等來他摯愛的新娘。
哪怕是死,因為代表罪人的石碑的存在,他也和阿瀾耶不得相見,黃泉之下,依舊永隔。
他以為再也看不到他的阿瀾耶,終於,路星河再一次把他的公主帶回了人間。
阿瀾耶端詳著眼前只剩殘破魂體的戀人,將破碎的黎天的魂體擁入懷中。
少女的目色越發哀慟,她坐在沙地裡,白色的荊棘圍繞著她和曾經的戀人,血色的花朵在荊棘叢中開放,阿瀾耶摘下花朵,送入黎天破碎的靈體。
“你果然已經忘了。阿天,你答應我會好好活著,成為最強的祭司,會守護住我們的家園,等著哥哥回來,若是哥哥迷了路,你就帶他找到新的家,替我告訴他,只要他在的地方,便是我們的新家園。可是為什麽,阿天,你會變成這樣呢,你沒有好好活下去,你沒告訴哥哥我對他說的話,你騙了我。”
淚水順著素白的臉頰蜿蜒而下,阿瀾耶看著破碎的戀人,看著面目全非的兄長,隻覺複蘇的身軀每一寸都在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