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後甜點環節,陳念咬著他最愛的荒誕聖代冰淇淋,癱在柔軟的椅背中,心滿意足地鼓著小肚子,問傅天河:“怎麽樣?飯還不錯吧?”
用黑樹莓芯、藏紅花、松露伏特加醬、黃金葉和冰沙製作而成的甜品同樣也在陳詞手中,被吃掉了一大半。
傅天河點頭,他小酌著氣泡酒,另一隻手輕輕搭在陳詞大腿上。
之後是不是就可以回去了?
沙弗萊:“今天就在這裡休息吧,我叫人去安排房間。”
傅天河渾身一激靈:“不用麻——”
陳詞:“好。”
傅天河:………………
原本消退的緊張感又一次攀升,凝聚在飽食的胃部,讓傅天河感覺爬在皮膚表面的螞蟻也鑽進了體內。
陳詞和陳念換回來的短暫時間裡,也住在皇宮,對這裡相當熟悉。
沙弗萊安排的房間就在他和陳念臥室的旁邊,住得近能方便隨時串個門什麽的。
傅天河跟隨三人來到起居區走廊,便看到負責收拾房間的侍女從屋內走出。
以陳詞和傅天河如今的關系,當然要住在一間屋裡。
年輕的侍女禮貌向四人行禮,舉止儀態挑不出丁點毛病,傅天河仍屏息凝神,目送她的身影遠去。
陳念看在眼中,隻覺得好有意思。
他沒想到傅天河臉皮這麽薄,當初看陳詞日志裡寫兩人相遇的經過,他還以為這個一上來就邀請哥哥共進午餐的Alpha是個厚皮臉呢。
沙弗萊:“正好也準備一下出發要用的裝備,如果有不舒服,可以隨時叫人回去醫院。”
“行。”皇宮和醫院之間,傅天河當然要選擇前者,住院的這幾天他簡直都快沒病閑出病來了。
雖然他也不是很想多待在皇宮就是了。
和陳念沙弗萊告別,走進臥室,反手關上門,傅天河才長長松了口氣,全身垮塌下來。
“為什麽會緊張?”陳詞問他。
“我這個身份實在太尷尬了。”傅天河輕聲道,“雖然沙弗萊再怎麽說不介意,但別人可不知道具體都發生過什麽。”
傅天河沉默兩秒,終是下定決定:“九月,我有跟你想過我昏迷期間做的那個夢嗎?”
陳詞:“被衝進紫色河流的嗎?”
“是在那之前,應該在我打破隔離病房玻璃的時候。”
“我腦子昏昏沉沉的,夢見自己站在一處庭院裡,聽見走廊上有人議論,說……說我瞎了一隻眼,是個殘廢,又沒有精神力,還是從地下城來的,不配和你在一起。”
那是傅天河最不願回憶起的夢境,如今給陳詞重新講述,強烈的羞恥感縈繞在心頭。
話語的具體內容他早就記不清了,但大概意思傅天河不會忘。
他隱藏在內心最深處的自卑,被挖掘出來,赤裸地晾曬在陽光下。
眼前的少年實在太好了,他近乎是完美的存在,傅天河不覺得有誰能真正配得上他,當然也包括自己。
“本來我還打算好好努力,經營月亮雨,讓自己也有兩把刷子,結果現在身體搞成這樣,也沒時間弄別的。”
傅天河笑笑,只是笑容裡更多的是歉意。
陳詞沒說話。
過去許久,Omega才輕聲道:“等我們從月光回來,你的身體好了,還有大把的時間。”
“如果你做一件事,我希望是你真正喜歡才去做的,而不是所謂的讓自己配得上我。”
傅天河笑著嗯了一聲。
其實他一直都不是會在意別人眼光的人,之前在三水的地下城流浪,更是在喻家備受冷眼,他都沒覺得多不舒服。
可九月是他最在意的人,無論對方如何安慰,傅天河心裡總是有一道邁不過去的坎。
他的少年是如此優秀,應該擁有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他的Alpha也應該是強大的。
傅天河知道自己已經鑽到牛角尖去了,只是這種想法一時半會還無法改變。
等他的身體康復,一定要好好向著定下的目標努力才行。
“稍微休息會兒吧。”
陳詞拍拍床邊,傅天河和他一同坐下,少年的指尖碰上紗布,輕聲問道:“還疼嗎?”
“沒什麽感覺。”傅天河對疼痛的抗性很高,特別是右眼。
從六歲起他就已經習慣了那裡劇烈發作的疼痛,拚命忍耐直至麻木。
如今植入眼台,手術留下的疼痛根本就是毛毛雨。
“那就好。”
陳詞放下心來,他將房間的智控系統調節到睡眠模式,在最適合休息的昏暗之中,和傅天河一起躺下。
剛一閉上眼,腦中就不斷回現於電幻神國中經歷的種種畫面。
陳詞是第一次親眼見到信標的具象化,它們就像真正的人類,鮮活地出現在眼前。
月光也是一樣的嗎?
陳詞想象著那張由陳念繪製出來的臉,同其他信標一般,睜開雙眼。
她淺金色的眼眸一定是溫柔的,宛如夜晚的月光流瀉到潺潺河面,靜謐而溫和。
耳邊是傅天河平穩的呼吸聲,Alpha在被子下的手碰著他的手指。
醇厚的琥珀木香包裹在周身,一覺過後,就連被褥和枕頭也會沾上獨屬於Alpha的味道。
傅天河總是說他不夠強大,配不上自己。
但對陳詞而言,傅天河給他的安全感,是再強悍的人都無法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