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見之處屹立著參差不齊的黑色山峰,萬年如一日地吹打在風雪當中,白雪如沙粒般細碎,乾燥得根本捏不成形。
陳念嘗試了幾次,最後放棄了,雪從他指縫間簌簌落下,又被風卷走。
其實在格陵蘭島溫暖的南部,有一塊綠地,夏天綠意盎然的草甸上會綻開鮮花和樹木勃發,絕大多數村莊和牧場也分布在那裡。
然而隨著海平面的上升,所有的一切都被淹沒,隻留下中部萬年不化的荒蕪凍土。
為什麽當年科學家們要在氣候惡劣的格陵蘭島選址?原因很簡單,在那厚達兩三千米的冰蓋之下,隱藏著極為豐富的礦產資源,以及最為重要的淡水。
陸地面積的驟減必然會導致資源開采變得困難,如果月光成功建成,此後就能夠作為資源寶庫存在。
四人佩戴著護目鏡和帽子,伴隨每一次呼吸,面前都會升起白色霧氣,迅速在發梢結成碎冰。
陳念明顯感覺到呼吸不舒服,冰冷的氣流刺激得他鼻腔內部疼痛,忍不住抬手去揉。
在場的四人當中,只有沙弗萊出於人種原因,有著最典型的高鼻梁,利於預熱冷空氣。
陳詞望著不遠處坍塌的巨大建築,隱約還能窺見曾經分成眾多區域的層次垛堞著,外壁環繞的重重管道結了厚實的冰,平整的金屬扭曲成難以想象的形狀,以巍峨姿態,死亡在這方冰原。
一切的一切,都和他在遺棄郊區海濱看到的蜃景那麽相像。
五個月過去,他終於到達了這裡。
“走吧。”沙弗萊道。
月光就在前方,無需導航系統引路,他們只要望著那坍塌的巨大身影,不斷向前就好。
陳詞和傅天河旅行經驗豐富,更是去過青藏高原最難走的地帶。
沙弗萊身體素質極佳,又經過軍校訓練,再困難的路途對他來說,都不在話下。
只有陳念,他此前從未離開過信標一步,又剛從重傷當中恢復,在雪地裡行進得頗為艱難。
陳念雙手抓著登山杖,努力跟上前方的腳步。
沙弗萊打著頭陣,然後是陳念,陳詞和傅天河跟在最後。
四個人列成一隊,踩著前人的腳印,省力的同時也能夠加快行進速度。
適應了這種步調,陳念忍不住望向四周,周圍除了黑色的山就是白色的雪,單調孤寂得可怕。
他釋放出精神力,探索向更加遠的地方,突然發現了某些非同尋常的存在。
——那是什麽?
陳念沒出聲,因為他一張嘴就會被灌入無數冰冷風雪,連舌頭都要被凍上。
他用精神力提醒陳詞和沙弗萊,引領著兩人朝那探去。
沙弗萊短暫地停住了,因為他意識到那些東西有很多。
“走過去看看。”這話是說給傅天河聽的。
沙弗萊轉向,帶領著隊伍去到探索出異樣的地方,眼前逐漸出現了除卻黑白之外的其他顏色。
其實也差不了多少,棕灰隱藏在雪地中並不顯眼。
那是一隻肥美的鱈魚,顯然已經死去多時了,它的尾部有一半機械化,是原初生物。
沙弗萊去到旁邊,用登山杖挑了一下,鱈魚的屍體都和下方的冰層凍上了,邦邦硬。
陳詞用腳掃開附近的落雪,白色之中掩埋著更多的原初生物屍體,大多是鱈魚、鮭魚、以及比目魚,還有少量的磷蝦,無一例外,全都出現了機械化。
它們身上並未有明顯傷口,因被撈出水面乾涸而死,這些魚蝦整齊擺放成一排,如同某種預示,詭異至極。
一隻雪巫鳥站在不遠處突起的岩石上,不斷下落的雪花模糊了它嬌小的身影。
“是什麽東西把它們撈上來的嗎?”陳念小聲道。
暫時沒誰能夠回答這個問題。
傅天河蹲下身,挨個把屍體看過一遍,道:“你們知道獺祭嗎?”
陳念:“那是什麽?”
“水獺喜歡吃魚,但因為喜好獵殺,經常會殺死超出它食用的數量,它們會把捕撈到的魚整齊地排列在岸上,就像陳列祭祀用的貢品。”
“如果池塘附近出現水獺,那一整個池子裡的魚可能一隻都活不了。”
陳念:“你是說,可能有某種嗜殺的生物曾經來過,把它們從水裡撈了上來?”
傅天河點了下頭:“只是有這個可能。”
陳詞已經開始在附近尋找腳印之類的痕跡了,只是雪實在下得太大,所有的存跡都被淹沒。
“我們小心一點。”沙弗萊道,他記錄下這裡的坐標,帶著隊伍重新去往月光。
風雪實在太大了,並且一時半會兒沒有停下來的趨勢,他們最好不要在外面呆太長時間。
走了十多分鍾,前路終於被一堵覆蓋著冰雪的金屬牆壁阻擋。
陳詞伸出手,輕輕觸碰到月光的外牆,他戴著厚實的手套,無法清楚感知,但也知道應該是極盡冰涼的。
這是一座已經死去的信標。
接下來他們需要沿著外部的輪廓行走,尋找可能進入的通道。
信標本就很大,更何況坍塌之後和地面接觸的面積擴大了十幾倍不止,光是沿著邊緣尋找,就是件並不輕松的活。
如果運氣不夠好,可能要花費數天時間。
所有人都做好了心理準備,他們攜帶的物資足夠在這裡度過半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