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不到的地方,它受了嚴重的傷,傷口日益腐敗,才發出濃烈的腥臭味道。
只能等待著死亡一步步走近。
有那麽一瞬間,陳念心中浮現出片刻不忍,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
明明在地下城,他可以眼都不眨一下地殺死老鼠和蟑螂,也能夠在環海平台上,用鏟子敲碎滿地的貝類和蝦蟹。
卻在這時,心頭湧上憐憫。
為什麽會如此奇怪?
陳念眉頭皺起,他又凝神聽了幾分鍾,確定海皇只是在接連不斷地重複著求救的訊息。
最終陳念受不住,率先將手收回。
陳詞看過來,兩雙琥珀色的眼眸對視,陳詞輕聲問道:“你聽到了嗎?”
陳念點頭:“它……在向我們求救。”
類似的事不是沒發生過,幾個月前遺棄郊區的海灘上,臨死的原初烏賊哭號著,請求陳詞。
但陳詞眼都不眨地挑出了它的心臟。
而如今,不知是不是因為情感恢復,陳詞竟然有那麽一絲微微的動容。
看陳念的表現,應該也和他有差不多的感覺。
不太妙。
陳詞:“走吧,再去看看其他地方。”
陳念跟著陳詞身後,抓著鋒利的鱗片,向海皇身上攀爬。
“小心啊。”傅天河提醒他們。
爬上十多米,在馬上就要頂到天花板的位置,陳詞發現了第一隻眼睛。
它的直徑比遊戲裡見到的稍微小一些,大概有兩米,眼瞳呈現出渾濁的灰白,宛若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翳。
瞳孔幾乎擴散到了邊緣,大部分深海魚類的眼睛都在長期的黑暗中退化。
但這隻海皇非但沒有,還多長出了幾十隻,應該是活動在淺水海域的。
它已經長到完全看不出原本物種的程度了,陳念低著頭,再靠近一點,聽到下面的沙弗萊喊:“羅盤有動靜!”
“在這裡嗎?”陳念出聲詢問,其實不用得到回答,他已經有所預料了。
這隻眼睛瞳孔的正中央,腐爛正在發生,糜爛的生物組織讓陳念想起煮熟的腦花,或者被踹個稀巴碎的豆腐。
陳念側頭看了眼距離他頭頂不過二十多厘米的天花板,整個人趴在海皇后背,一寸一寸地向前挪動。
“小心一點。”陳詞出聲提醒。
鋒利的鱗片隨時可能將防護服刮破,在陳念身上製造血流不止的傷口。
陳念雖然有一點肉肉的,但怎麽也算不上笨拙,他爬到眼睛邊,身體夾在在海皇和天花板之間。
陳念提心吊膽,大氣都不敢出,只要身下的大玩意兒稍微一動,他就會立刻被擠成一攤肉泥。
還好擔心的事情沒有發生。
陳念伸出手,有點夠不到,咬了咬牙繼續向前。
上半身趴在了眼球表面,和在遊戲裡非常相似的觸感,但要更加軟一些。
——瀕死當中的海皇,眼球也失去了彈性,人類也會是一樣嗎?
陳念腰部以上都趴在了眼球上,他伸出右手,插進了中央腐爛的瞳孔中。
很難形容究竟是一種什麽感覺。
如果事先不知道,陳念只會覺得自己把手伸進了一灘假水當中,液態的膠體物質將他的手臂包裹,隨著不斷深入,發出咕扭咕扭的聲響。
但很遺憾,他完全清楚正在做什麽,於是心中只有強烈的惡心感。
陳念又一次聽到了聲音,就算他沒有刻意使用精神力,痛苦的嚎叫仍鑽入他的大腦。
【痛……好疼,好疼啊!】
——對不起,可是我真的需要這個東西。
陳念強行無視掉聲音,一直到半截大臂都伸進去,終於摸到了他在尋找的目標。
他將其抓住,然後猛地用力把胳膊抽出來!
【啊!!!】
汁水濺在了他的面罩上,留下幾點模糊的痕跡。
陳念強忍著乾嘔的衝動,他定睛一看,被灰白色粘稠的玻璃體內容物包裹著的,是一節手臂。
他顧不得仔細查看,迅速退出狹窄的空間,順著海皇的身體弧度小心滑下。
陳念劇烈喘息著,感覺腦子都有點痛,興許是方才海皇的慘叫造成了影響。
他將手臂遞給沙弗萊,立刻轉身去清理面罩,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傅天河清點著腰間屍塊:“我們撿到了一隻手,半條胳膊,一隻腳和半截小腿,哦,還有一顆腎。按照這個分屍大小和尋找速度,估計得過上好幾天才能把人完整得拚出來。”
“等一下,這好像不是單純的胳膊。”
沙弗萊清理著手臂上的汙跡,突然發現,在它的外側,有條形碼一樣的黑色紋路。
陳詞湊過來,他看了幾眼,拿起終端,攝像頭對準紋路。
滴。
掃碼完成,在網絡狀況不佳的漫長等待後,什麽都沒能識別出來。
要是能掃出來,才真是見了鬼了。
沙弗萊繼續檢查著,他手指輕輕按捏條形碼所在的位置,摸到了一個堅硬的東西。
“裡面有植入的芯片。”
沙弗萊抽出腰間的匕首,他遲疑了幾秒鍾,不確定應不應該把它割開,破壞完整性。
但隨即一想,她都已經變成這麽碎的屍塊了,沒必要再顧及太多。
沙弗萊的心中默默道了聲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