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陳詞一愣。
月光就是那個原處生物們想要帶他回去的家?
仿佛濃重迷霧被一雙看不見的手撥開,陳詞陡然意識到——他如此迫切地想要去到雪原上早已坍塌的信標,是不是也正因為此?
他和陳念出生的前幾個月,父親曾出征月光,擊敗海皇滄龍,拯救被困其中的上萬民眾。
他們的母親和眾多海皇脫不開關系,而家又在月光之上。
陳詞下意識抬手按在胸口,皮肉和肋骨之下,一顆心臟正在胸腔中平穩跳動。
他很確定,這是一顆屬於人類的心臟。
傅天河趴在龜殼上,吭哧吭哧地乾著活,一抬頭就看到陳詞眉頭輕鎖,似在垂眸思索些什麽。
九月臉上很少出現表情,別說哭和笑了,少年連作為一個正常人生理性的驚訝和恐懼都很少有。
傅天河默不作聲地欣賞了片刻,他忍不住想,如果九月笑起來,會是什麽樣子?
肯定很好看吧。
陽光逐漸毒辣起來,兩人重新用帽子和防曬衣將身體武裝,盡可能不再活動。
按照海龜現在的行進速度,他們應該已經走出去兩百多公裡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陳詞一直試圖和海龜產生更加深入的交流,獲取更多情報,傅天河無所事事,就逗著大聰明玩兒。
下午三點鍾,一片山巒般綿延出數公裡的濃雲從遠方飄來,出現在視野之中,轉瞬就佔據了大半天空。
準確來說應該是他們再向陰雲所在的方向行駛。
天地間的色調都隨之轉陰,毒辣的陽光被遮擋,難得的清涼倒是讓兩人一狗都松了口氣,陳詞摘下面罩和墨鏡,總算能暢快呼吸了。
徐徐的海風吹在臉上,陳詞從傅天河手中接過水杯喝了兩口,只是他們繼續行駛了十幾分鍾,也沒能逃離陰雲的覆蓋范圍。
厚重的積雨雲湧動,其中甚至還有白光隱現。
陳詞一手按在龜殼上,凝神細聽海龜傳來的訊息,對傅天河道:“要下大雨了。”
“那要怎麽辦?我們沒地方可以躲。”傅天河最怕的就是這種情況,海洋上的水循環相當豐富,三天兩頭的便會下雨,出現風暴。
“附近有一個小島,我們可以暫時在那裡避雨,它現在就帶我們過去。”
傅天河朝著陳詞手指的方向看去,遙遠的海平面盡頭似乎真有那麽一個小小的黑點,就要淹沒在海浪和雨雲之中。
海龜調轉方向,朝著黑點所在的位置快速行進。
一滴雨打在陳詞臉上,涼涼的,他抬手將那滴水抹去。
整個世界陰沉下來,連帶著海洋都變了顏色,陳詞抬起頭欣賞天象驟變,甚至還頗有閑心地拍了張照片,留作紀念。
小島的輪廓逐漸清晰,之前那應該是一座巍峨高大的山,令人望而卻步,如今卻只有山頂還露出水面,成為汪洋之中一座不起眼的島嶼。
經久不化皚皚白雪早已消融,堅硬磐石和岩縫中也生長出盎然綠意,但整座島嶼仍舊保持著從前的山勢,頗為陡峭。
雨開始大了,海龜終於來到島嶼旁邊,它向岸邊停靠,卻因為身形過於龐大,只能盡可能貼近礁石。
傅天河陳詞趕忙背上物資,他們牽著大聰明,踩著淺灘上的零碎礁石,朝著島嶼靠近。
當務之急是趕緊找個能避雨的地方,看頭頂陰雲這飽含著水汽的顏色,應該會下一場瓢潑大雨。
精神力迅速向著四周擴散,尋找合適的庇護地,身後海龜緩緩沉入水面,它也需要在海裡躲避風暴。
陳詞大范圍地使用精神力,還要注意著腳下並不好走的路,礁石被海水拍打衝刷,十分濕滑,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就跌入海中。
傅天河見狀,二話不說牽住他的手腕,領著陳詞前進,讓他能夠專心探索。
陳詞語速飛快:“找到了,上岸之後稍微向左幾百米有個山洞,就是可能有點小,但這個是最近的了。”
傅天河:“沒事,先在這個裡面休息把,馬上就要下大了。”
兩人用最快速度朝陳詞探到的山洞行近,穿梭在灌木叢林中,還要隨時小心皮膚不要被枝丫割傷,他們緊趕慢趕,終於在雨勢瓢潑之前到達了目的地。
確實是個面積有限的山洞,不過整體呈向上傾斜之勢,就算雨水積蓄起來,也不至於淹到裡面。
山洞裡還有其他動物留下的痕跡,傅天河將那些已經乾掉的糞便清理出去,扯了幾片大葉子鋪在地上,就抓緊時間鑽了進去。
他們把背包堆在山洞最裡面,讓大聰明在空隙裡趴著,兩個人坐在靠外的位置,山洞的空間實在有限,他們竭盡全力地貼近後背的包裹,將腿盤起來,才不至於被淋到。
豆大的雨重重打在樹葉上,發出啪嗒脆響,很快雨水匯聚著流淌,在洞口處形成厚重的簾幕,模糊著視線,將他們封在了這一方水簾洞中。
終於安穩下來,兩人一狗都喘息著平複呼吸,陳詞和傅天河對視一眼,正值下午四點,陽光被積雨雲遮擋,又經過繁茂植被的掩映,天光格外暗淡,但他們的眼中仍能準確映出對方的面容。
陳詞看到傅天河在笑,是他最常見的,帶著點傻傻感覺的笑容,似乎眼前並不舒服的窘境對他來說,也是可以好好享受的。
傅天河語調輕快:“看來我們今天可以早點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