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多久能到?”陳念問。
沙弗萊:“大概40分鍾。”
今天是周一,也是陳蔚元帥的忌日,他和陳念將前往榮軍院,祭拜元帥。
沙弗萊早就知道陳念對他未曾謀面的父親沒有任何情感,從地下城長大的少年看似多情,其實是最無情的那個。
陳念做出的許多舉措,都是為了一個“好玩”,看眾多天之驕子被玩弄於股掌之間,會帶給陳念成就感和快樂。
貴族圈子裡最不缺少的就是各種交際花,光是沙弗萊知道的兩隻手都數不過來,Omega散發著自己的魅力,遊走在眾多權貴之間,出賣年輕和美貌,菟絲花般攀附,換得榮華富貴。
但陳念不一樣。
他不求曖昧關系能給他帶來什麽好處,對陳念來說,完全是消磨時間的一種消遣。
雖然沙弗萊無法理解,但他能感覺得到。
在這個世界上,陳念有對誰動過真心嗎?哪怕一絲一毫。
沙弗萊特地提醒:“畢竟是祭拜,一定要注意收著點,他是你父親。”
“我——知——道——”陳念故意拖著長腔,“在你心裡我有這麽不靠譜嗎?我也是很會看眼色的好不好。”
沙弗萊:“只是提醒一下。”
沙弗萊拿過身側的花束,遞給陳念:
“先去元帥的墓前給他送花,大概十幾分鍾,你有什麽想說的話也可以說給元帥,之後我們一起進去榮軍院,我帶你去看看元帥的故居。”
陳念咦了一聲:“父親他之前住在榮軍院嗎?”
沙弗萊:“榮軍院是傷殘軍人療養的地方,元帥在大高加索海嶺戰役中左腿負傷,也在此修養過。”
陳念了然,軍人在戰爭中受傷再正常不過,他低頭看懷中的花束,火紅木棉似無畏的滾燙鮮血染成,夾著兩三隻白色康乃馨。
既是全人類的英雄,也是他的父親。
他闔眸嗅了嗅,淺淡的香,幽幽縈繞。
車窗上出現了兩滴小小的雨點。
仍是沙弗萊率先下車,他繞到另一邊,為陳念打開車門。
陳念懷抱花束,走下車,火紅木槿成為陰霾世界中最亮眼的一抹顏色。
皇子妃一席純白,在大皇子的陪同下,進入榮軍院,穿過建築大廳,進入後方的墓園。
雨落在陳念的發頂和肩頭,沙弗萊撐起一把黑傘,遮在兩人頭頂。
陳念走在墓園的主道上,忍不住去看身側眾多的黑色墓碑,雕刻的一個個名字曾經都是鮮活的生命,他們死在原初生物的毒素或利齒之下,卻有更多永遠留在了大海,屍首成為腹中之餐。
沙弗萊帶著陳念轉彎,他們進入小道,在第六座墓前停住腳步。
黑色石碑上隻簡單寫了“陳蔚”二字。
和元帥生前的眾多功績相比,實在太過簡陋。
但這是陳蔚自己的安排,從軍校畢業起的那天,他就在日志中寫道,如果犧牲,墓碑上除了名字,什麽都不需要寫。
陳念蹲下身,將花束放在墓前。
雨水順著墓碑蜿蜒,落在木棉花瓣上,陳念從沙弗萊手中接過帕子,仔細擦拭去石碑上的灰塵。
陳念嘴上說著他對父親沒感情,如今真正到了墓前,胸中還是不自覺發悶。
將墓碑全都擦拭乾淨,陳念站起身,他沉默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長久以來陳念一直以為自己是被拋棄的,從有記憶起,就是燒傷到面目全非管家帶著他四處搬家,老鼠般躲藏。
其間辛苦,只有陳念和薑岱自己知道。
他把薑岱當做真正的父親,如今終於知曉真相,理性上明白沒人願意看到當年的意外,感性上卻還不能那麽順利地接受。
“我回來了。”
到頭來陳念就隻說出這一句,他抿唇沉默著,望向遠方鉛灰色的天際。
他眼眶很乾,擠不出淚來,只是心裡不舒服。
數不清有多少塊黑色的墓碑,安靜立在蔥鬱庭院中,被雨水淋濕。
沙弗萊抬起手,輕輕放在陳念肩頭。
雨逐漸大了,打在傘面上劈啪作響,沙弗萊仍舊和陳念之間保持著禮貌距離,半邊肩膀不免都被打濕。
陳念站了十多分鍾,回頭看向沙弗萊。
沙弗萊明白他的意思,低聲道:“走吧。”
陳念點點頭,最後看了墓碑一眼。
——抱歉啊爸爸,我不知道應該和您說什麽。
陳念和沙弗萊一道轉身,卻意外瞥見了遠處樹下的另一道身影。
古德斯將軍孤身而立,他同樣撐著一把黑傘,軍裝筆挺,見陳念和沙弗萊看來,朝他們點了下頭。
不斷落下的雨模糊了視線,陳念不太能看清Alpha的表情,但應該是一如既往的嚴肅。
他是父親曾經的部下,過來祭拜再正常不過。
他們沒有過去打招呼,在沙弗萊的陪同下,陳念離開墓園,再度進入榮軍院的主體建築。
沙弗萊收了傘,交給一旁的工作人員。
他注意著不讓陳念被淋到,自己的半邊肩膀都被打濕了,沙弗萊也不在乎,他可沒有那麽嬌貴。
沙弗萊答應了陳念要參觀榮軍院,再去看元帥的故居。
在這裡療養的都是因戰爭嚴重負傷或殘疾的軍人,陳念走在長廊上,往敞著門的休息室看了一眼,就見到了兩條乾癟的褲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