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天河深吸口氣,再重重地呼出來。
還好還好,他現在有了嶄新的回憶珍藏,和九月在旅程中度過的日日夜夜,反倒讓之前的相處稍顯平淡,不然傅天河肯定會氣到跳腳。
整個客廳連個能坐的地方都沒有,傅天河乾脆盤著腿席地而坐。
門被劈了個稀巴爛,厚重的塑料簾被他掀開固定住,傅天河沒有開燈,只有外面昏暗的老燈隱約提供著些微光亮。
棚戶區的噪聲讓大聰明有些緊張,不安地低頭聞嗅著,傅天河將它抱在懷裡,用力揉了揉它的腦袋。
他住在最偏僻的角落,平時鮮有人經過,傅天河望著被門框圈成長方形的巷道,傾斜的建築灰暗,地面凹凸泥濘,昏黃的光搖搖欲墜,落入他還看得見的那隻眼睛裡。
龐大的通風系統工作著,抽去垃圾場處的汙濁空氣,也就使得這片區域時刻充斥著風聲。
恍然間似乎又回到了十一年前。
他同樣孤身坐在空曠的房間中,呆呆地望著外面,家中一切物件都被收去,連同他身上原本穿著的衣服,都被嚴密地封進防護袋。
身著白色厚重防護服的人來來往往,防護面罩讓臉孔隱於暗處,消毒水從手中的噴頭灑向每一寸角落。
刺鼻的味道中,傅天河聽不清急促的話語,只看見極其遙遠的地方,紅光如太陽般耀眼,自巨型焚化爐發出。
大火燒了整整七天,焚毀了他過去生活中的一切物件和回憶,隻留下了那本工程學的書。
火焰化作昏暗燈光,彌漫在外面的街道。
只是這一次,他不再是那個只會癱坐在地上流眼淚的孩子了。
傅天河的擁抱讓大聰明安心了些,它趴在Alpha的腿上,默不作聲地傳遞著溫度。
傅天河揉了揉它的腦袋,輕聲道:“好了,現在就只剩下我們兩個了,這一周咱爺倆作伴,安心地等九月回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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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念差點一腳踩在積水當中。
之前不知道是哪個好心人,把小區裡的水管全都修好了,他出去的這一趟裡,又有了新的漏處,陳念在皇宮裡橫行霸道慣了,都要忘記在地下城需要小心走路。
他靠著邊沿,靈巧躲過滴水的地方,走進他家所在的單元。
樓梯旁邊的牆壁上畫滿他小時候的塗鴉,如今陳念以系統學過幾天繪畫的身份再看,不得不感慨他還是挺有天賦的。
終於走到三樓,陳念在門口站定,深吸口氣。
好幾個星期沒回來,一想到馬上就要見到薑叔,本該是令人興奮的時候,他卻不知怎麽,突然又有點膽怯了。
然而還沒等他做好心理準備,家門就突然在下一秒,從他面前自動打開了。
陳念被嚇了一跳,然而在看到面前頭髮花白,皮膚斑駁赤紅的中年人時,驚嚇全都化作欣喜:“你怎麽知道我回來了?”
“你上樓梯是什麽動靜我還能不知道嗎?”
縱然聽力已經因為傷病大不如從前,薑岱也在陳念上樓時就聽到了動靜,他在太多個夜深人靜的晚上,聽到這樣的腳步聲,第一時間就反應過來是陳念回來了。
看到每天惦念著的少年全須全尾地回來,臉上還帶著笑,薑岱一顆提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陳念別的不說,先撲上去給了薑岱一個擁抱。
不管先前是激動、忐忑、還是其他什麽情緒,在這一刻全都煙消雲散了。
到底是陪伴了他十八年的親人,陳念和陳詞是相認不久,共同做著大膽決定的親兄弟,和沙弗萊是保有著同樣秘密,攜手調查許多謎團的戰友,但對陳念來說,最親近的人永遠是薑岱。
薑岱拍拍他的後背,道:“快點把包摘下來。”
陳念松開手,他趕忙將越野包脫下來放在牆邊,活動著肩膀,抱怨道:“實在太沉了,壓的我肩膀都痛。”
“這幾天玩的怎麽樣?”
“特別開心,還認識了不少新朋友。”
陳念笑嘻嘻的,薑岱的這句詢問其實有兩層意思,雖然已經知曉先前在家中的是陳詞,但無論是誰都沒有明確地戳破這層窗戶紙。
在“不知情”的薑岱眼中,陳念應該是和傅天河一起,到辰砂各處旅行去了,嚴格來說,陳念也確實能算作旅行了一番,他不光把皇宮摸了個透,還去過頂層的很多地方呢。
有一段時間沒進家了,陳念先往每個房間裡都看過一眼,確定仍是自己最熟悉的模樣。
薑岱:“之後你還出去嗎?”
“暫時不了,這個星期先在家裡好好呆著。”陳念回頭對薑岱道,“對了薑叔,我找了一個信得過的朋友,打算過上兩天接你去頂層的大醫院治病。”
“我不去。”薑岱一口拒絕,“我不去頂層。”
陳念提高音量:“為什麽!之前咱去診所,醫生不是說只有大醫院才能治好你的眼睛嗎?現在我找到了足夠安全的門路,為什麽不去?”
“我不想去。”薑岱仍舊堅持。
“放心吧薑叔,不會有人認出你的。”陳念輕聲道,“我保證一切都會在最隱蔽的情況下進行,因為決定要幫我們的,是當今的大皇子,沙弗萊·維塔利耶維奇。”
薑岱短暫地愣了一下,旋即陷入了沉默。
過了半分鍾,薑岱低聲問:“你……是從什麽時候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