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藍一知道這些。
他甚至比路德維希知道的還要清楚。畢竟他是在背後謀劃的操盤手,而不是路德維希這樣明面上憂國憂民的人。
路德維希不肯說真相。左藍一也沒打算交代自己的計劃。
他們是宿命的兩頭,爭執與糾纏,這才是剛剛開始。左藍一的報復性的一個吻,沒有改變任何局勢上的對壘。
路德維希隻說到這裡。
可左藍一知道,這是他能說出來的極致了。
他笑了一下:“何必提以前呢?我不再有以前的隊友,以前的老師,以前的光榮也成為汙濁。我現在的隊伍,是天水碧。”
天水碧。
天有多高,地有多廣,宇宙有多浩瀚。
水有多深,深至無底海淵,陸地之上青綠無際,一碧萬頃下,血色湧流。
左藍一被賽場內幻覺香影響的時候,其實就回憶起了六歲前的日子。
他平日裡陰沉著,很少回憶起那段日子。
那段時光有什麽值得回憶的呢?
空氣灰蒙蒙的,天空陰暗暗的,卑劣肮髒的小鬼頭裡沒人講體面,禮貌更是大人都不屑玩的東西。
他被排擠針對,被大人覺得邪性,可他不覺得沮喪。他沒有小孩子該有的那些脆弱情緒,期待大人的愛與關注、渴盼朋友之間的玩鬧,這些他都沒有。
他不在乎。
而且那時候的左藍一,不算悲慘,他其實活得很好。
他絕佳的天賦,不僅僅可以用來作調香師,更可以拿來威脅大人。
小小的孩子,卻沒什麽孩子的樣子,過分聰明和天賦,叫他甚至讓大人都心生恐懼。
——“安德森阿姨,你身上怎麽有邁爾阿姨新買的香水的味道呢?邁爾阿姨的香水是放在她的臥室裡的呀。安德森阿姨,你去過她的臥室,停留了起碼兩個小時,你身上還有邁爾叔叔古龍水的味道呢。”
——“安德森叔叔,你之前說去出差,可你身上怎麽全是農場的味道呢?你這一周時間呆在哪裡呀?”
——“邁爾叔叔,我當然會保密了,可是如果你覺得我小孩子好對付,那你就要小心啦,因為我不是什麽普通小孩子喔。”
那麽丁點兒大的小孩兒,黑頭髮黑眼睛,他背過手去,他說:“我生而不同。”
他眼底有光,野心生長。沒有貴族血脈,不是選帝侯出身,兜兜轉轉人生落到現在這一步,左藍一無所畏忌。
他絕不會退賽。他要的也不僅僅是賽場上的勝利。
左藍一眉梢一揚,湊到路德維希耳垂處,低聲道:“我從做下回來的決定後,就做好了流血的準備。我沒打算死,但傷痕累累,早已在預料之中。”
他對著路德維希,對著這位如父如兄的十年恩師,他說——
“不必勸我苟活。”
左藍一說完,又問:“話說完了。現在能辦正事兒了麽?”
作者有話說:
一更!
第27章 羞恥罪惡
他是來真的。
路德維希意識到了這一點。
他甚至在進門的時候就沒打算讓他出去。路德維希本來清晰聽見了落鎖的聲音, 可那時候哪裡多想了呢?
左藍一製住他。一個輕吻,一觸即離, 然後又是一個深吻, 叫他晃神半晌。才多少時間,他已經吻了他兩次了。
路德維希不知道放任左藍一下去,他會做出什麽事情來。
畢竟長夜漫漫, 明天的比賽也是下午才開始呢。
左藍一知道路德維希沒遇上過這種事情。
看他面上維持著貴族的驕矜,可眼底是慌的, 左藍一越看越覺得有趣。
這樣的路德維希,像是褪去了那層高高在上的貴族殼子,從選帝侯家族的封閉世界裡走了出來。他鮮活而真實,帶著幾分挑動心弦的誘人色彩。
左藍一說那話的時候有幾分真心?他自己也未必清楚。
夾雜著幾分恨意的吻帶著血色, 左藍一不會委屈自己去懲罰別人。他不委屈,不僅僅是不委屈, 反而泛著隱秘的戰栗感。
——當年作證的路德維希,站在證人席上,衣冠楚楚的時候,他會想到今天此時嗎?
會想到他現在衣衫不整的在他懷裡, 臉頰潮紅粉白,唇肉嬌豔欲滴,眼裡含著不可置信, 偏偏還維持著曾經老師的尊嚴。
他會想到這樣的自己嗎?
——他不會。
這叫左藍一升起一股報復感。
“你一直沒認真反抗, 路德維希。”左藍一開口,“你是十三階的調香師,你教我的時候也說了, 調香師不能永居後方, 打架搏鬥都得會, 才能在賽場上佔據優勢。”
“你擅長搏鬥,你只是不舍得對我出手。”
他冷凝著臉,本來掐著路德維希手腕的手指向上摸去,略過猩紅色的作戰服,摸到鎖骨處,扯住了路德維希的領子。
“你有愧而已。你覺得你對不起我。”
一面說話,一面慢條斯理地扯開路德維希領口處的扣子:“這份愧疚、這份對不起、這份舍不得……能讓你做到什麽地步?”
路德維希是沉默的。他再開口,竟是笑了:“……你會退賽嗎?”
他笑得漂亮極了。他本就是頹唐富貴花的長相,這一笑裡,帶著決絕。他又重複了一遍:“榮耀者公爵這場也不要打了,明天直接退賽。你會退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