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力的抱緊顏闕,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推了推我,沒推動,怒道:“我不是讓你松手嗎!”
我抱著他,說:“你除非打死我,要不然就這樣吧。”
顏闕氣極,一口咬在我肩上,我感覺我的肩頭漸漸洇濕了一片,過了好一會兒,顏闕方才低低的道:“你沒有良心。”
顏闕哭起來沒有聲音,但眼淚卻是意外的多,我猜測可能是因為他存的久了,所以一次性發作出來,就尤其的洶湧。我抱著顏闕,顏闕就靠在我肩上哭,可是直到他哭累了迷迷糊糊的睡著過去,也沒有伸手回抱住我。我心裡酸苦的厲害,可我的眼淚好像全被顏闕剛才一個人哭完了,現在的我竟然想哭也哭不出來。
我感覺我真是可惡又可悲,大約還有一點點可憐。
我忽然意識到,我說在夢境裡什麽也沒有發生,顏闕並不是真正的信了我,這件事就像是羅生門一樣,他看見了一半,後邊一半由我來說,後邊的一半或許發生了,或許沒有發生,只是顏闕願意相信沒有發生而已。
我從前只知道顏闕在努力的隱藏自己,卻從沒想過,他為了我,竟然願意去學成別人的模樣,雖然最後學的也不像,但是對於他那樣的一個人而言,我幾乎磨平了他所有的驕傲。
顏闕把我當做失而復得的珍寶,並且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再次失去,所以他對我幾乎到了有求必應的地步。這是一種孤注一擲的飛蛾撲火式行為,顏闕經歷過一次我的離開,他親眼見證了我一點一點將他完全忘記,他不知道這一次的結局會是什麽樣子,他渴望結局是好的,但內心深處還是認為當年的一切有很大可能重演,於是他只能努力的對我好一點,再好一點,盼著死刑能夠變成死緩,甚至到最後,可以不用死。他知道我和薛大夫注定相逢的那段時間,所以他一直都在假作平靜的焦灼等待著,等待著那把懸在頭頂的刀,究竟是落下,還是不落下,卻沒有想到,煎熬等待了那麽久的“結局”,居然是沒有結局。
我想,顏闕在看到夢境中的我,以為我最終還是順應了天意的時候,即使他很難過很傷心,但在某一方面,他還是松了口氣。
等待死亡是焦灼的,但是當那把刀最終落下的時候,其實也不過如此,碗大的一個疤而已。
那時的顏闕,是想要努力說服自己放手的,即使他心裡痛苦不堪,但他還是想要維持著最後的一點尊嚴,那一點尊嚴,大約就是所謂的,好聚好散。
可他終究還是舍不得。
於是,當我說起我在夢裡看到了當初的回憶,並且什麽都沒有做的時候,顏闕選擇了全部相信我。
可實際上,他只是相信我看見了回憶,而我在夢裡有沒有做出出格的事情來,不過是他選擇相信我沒有,因為他發現,愛不是一個閘門,閘門開了就能愛,閘門關上就不愛,當我向他伸出手的時候,哪怕只有一根手指,他也還是想要抓住。
可這樣一來,原本終於等來的“結局”,又變成了沒有結局。
懷疑的種子在顏闕的心裡生了根,天道屬實雞賊,算準了眼見為實耳聽為虛。就像是顏闕說的,只要他還記得薛大夫這個人,這件事情就永遠無法翻篇。可實際上他記得的哪裡是什麽薛大夫,他記得的從來都是那一場不知結局的夢境。
顏闕想要信我,卻又害怕信我。因為事情沒有結果,煎熬仍在繼續,甚至這一次,他都不知道夢境中見到的事情,會不會變成現實。
這樣煎心熬肝的日子,若是知道什麽時候是個頭,尚且還好一些,可現在,一切似乎遙遙無期,卻又好像隨時都有可能發生,不怪顏闕要靠著烈酒來釋放心中的焦灼苦悶,若是換成是我,長久以來過著這樣的日子,只怕早已經崩潰。
我一下一下輕輕拍著顏闕的後背,他的額頭抵著我的肩,身體軟軟的靠在我的身上,我小心翼翼的將他抱上床,擰了塊毛巾給他擦臉,顏闕的眼圈紅紅的,明天起來大約要有些腫。
我在心底默默的歎了口氣,浸了一塊溫熱的毛巾,輕輕的敷在他的眼睛上。我坐在床邊,握著顏闕的手,想這一晚,我大約是注定了要維持這樣的狀態,徹底無眠了。
第七十五章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昨天晚上哭累了睡得早, 第二天卯時還不到,顏闕就迷迷糊糊的醒了過來。他習慣性的揉了揉眼睛, 看著靠坐在床邊的我, 眼中流露出一瞬的呆滯與茫然。
“……重明?”顏闕按著太陽穴坐起身,疑惑的問我:“你為什麽……不睡覺?”
我說:“我睡不著。——你要喝水嗎?”
顏闕點點頭,說:“有點渴。”
我給他倒了杯溫水, 顏闕慢慢的喝下去, 腦子裡清明了一些。他問我:“我昨晚……有幹什麽蠢事嗎?”
我說:“你指的是你喝酒嗎?”
顏闕苦笑了聲,說:“那看起來,我一定是幹了許多的蠢事。如果我說了什麽話做了什麽事, 你就當沒有發生過吧。”
我問顏闕:“為什麽要喝酒?”
顏闕說:“喝酒還需要為什麽嗎?因為我想喝, 所以我喝。這個答案怎麽樣?”
我說:“你覺得呢?我覺得很不怎麽樣。你想聽聽我的答案嗎?”
顏闕的眼神懨懨的,帶著一種“你隨意”的自暴自棄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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