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半夜,月上梢頭,冰冷的月光掃進山洞裡。
戚無憂閉著眼睛,倚在礦洞角落的石壁上。
他的呼吸極不平穩,腦子裡充斥著慘叫與血影,有兩股力量撕扯著他,幾乎要將他劈成兩半。
隱約間他好像看到了洛雲彰,洛雲彰毫無防備地背對著他在仙宗的霧林收集晚露。
突然間洛雲彰前方的霧林變成了劍氣肆虐的劍陣,而他正悄然揚起花骨扇,要對洛雲彰出手。
不對,住手!他沒想這麽做!
眼見著花骨扇就要扇下去,戚無憂猛地搖了下頭。
若是有人在礦洞之中,便會發現他的頭只是幅度極小地動了一下,而後渾身一震,騰地從石壁前坐起。
額間汗津津的,急促的呼吸慢下來。
戚無憂茫然無措地在礦洞中掃了一圈,才想起現在是今夕何夕。
清淒月光灑在外面的礦道上,他的心境前所未有地澄明。
陰鬱的眉目逐漸恢復神采——他記起來了!他現在還在“黃粱一夢”之中!
之前種種,是抱一在誅他的心,想把他折磨到萬念俱灰,再給他致命一擊,就像之前利用他對付洛雲彰那樣。
這三年間,他越是不願做什麽,抱一就一定要讓他去做。
刻意逼他殺盡不想殺的人,從仙宗弟子到南宮禮,現在又要輪到仇三仙和樊一禎。
再這樣下去,要麽是他被折磨到崩潰自殺,要麽他僥幸活下來,到那時,他大錯鑄成,即便洛雲彰沒有死,從劍陣出來,也不可能再與他一道。
最後擺在他眼前的,就只剩下兩條路——所做的壞事敗露,被人剿殺,或者成為抱一的爪牙。
冷汗從背脊滑下,戚無憂既慶幸又一陣陣後怕。
慶幸的是,自己沒有真的做下喪心病狂之事,那些死在他扇刃之下的人,都是夢境捏造出的假象。
怕的是夢境太過真實,以至於他險些忘了“黃粱一夢”這碼事。
三年差不多快到他的極限了。
這一次他能驚醒,下一次呢?
萬一他徹底忘了自己身在夢中,便會像之前一樣,將夢境中的所作所為當成事實,進而痛不欲生,將自己摧殘至死。戚無憂打了個寒噤,不敢再分神,靠著禁製就地打坐,反覆提醒自己這都是夢,而這場做了多年的夢,馬上就要結束了。
礦洞中的月光逐漸偏移,最後擦著洞口的邊緣打在了外面。
天光放亮,轉暗,再變亮。
“黃粱一夢”的范圍內,每個人的一舉一動都能被他感知到。
察覺到樊一禎進入百裡之內,戚無憂幾乎是立即從入定的狀態中脫出。
雖說他的夢境由他做主,但他的戰力有限,很難複刻出比自己修為高的仇三仙和樊一禎。
所以礦山一戰,必須得是這兩人親身上陣,才能騙過抱一的神識。
礦洞之外藏了上百的魔修,戚無憂能感覺到樊一禎正在飛速接近。
不多時,礦洞之外便傳來了打鬥聲。
不算抱一這種隱藏人物的話,樊一禎的修為,應當是除了出關後的男主之外最高的。
礦洞之外的魔修根本攔不住他,他一路如砍瓜切菜,勢如破竹。
不出一盞茶的功夫,便有一道魔修屍體倒飛金礦洞,轟的砸在了禁製上。
魔修屍體滑落,“不語”攜劍風飛來,“嚓”地楔進流溢著魔氣的禁製上。
裂痕迅速遍布整個禁製,禁製崩碎,“不語”回轉。
樊一禎一襲墨藍衣袍,抬手一接,掃過戚無憂渾身的傷痕,將花骨扇和玉色腰帶扔了過來。
戚無憂接住扇子和腰帶,做出意料之外的樣子,明知故問:“樊仙長!你、你怎麽來了?”
說話的當口,礦洞入口被一群魔修包圍。
樊一禎往外瞥了一眼,沒答,而是問道:“你還剩幾成力?”
“……三、三成,都怪我一時大意輕敵,才叫他們鑽了空子……”
樊一禎冷然打斷他:“你的弟子被關在哪裡?”
戚無憂快速將腰帶系在腰間,說道:“他們就在旁邊的那條礦道。”
樊一禎說了聲“跟上”,提劍便走,轉入隔壁礦道。
——這一段原著中是寫了的,原主趁著樊一禎去救弟子的時候,從後方偷襲,先傷樊一禎一臂,才轉戰到礦洞之外。
“不語”在前方開道,守在礦道中的魔修麥子一樣倒下。
戚無憂打算按照原著的劇情演給抱一看,跟在樊一禎後方,幾扇將衝進礦洞的魔修扇飛。
樊一禎的警惕性頗強,前後兼顧,戚無憂一直沒找到下手的時機。
直到兩人行至關押著“顏如鹿”和“花束雪”的禁製之前,樊一禎為破禁製,完全把後背暴露出來,戚無憂瞅準時機,花骨扇直取樊一禎後心。
樊一禎察覺有勁風襲來,撤身便躲,仍是慢了一步,肩膀上被花骨扇切出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
血珠自花骨扇上滑落,戚無憂還要再攻,“不語”震開花骨扇,樊一禎旋身接劍,一向平靜的臉上終於顯出幾分驚愕:“你——!”
禁製之中的“顏如鹿”和“花束雪”也因這突然的變故,露出震驚神色。
“師尊!?”
“樊仙長!”
鮮血從樊一禎的指縫之間湧出,幾乎要將他的整條袖子濕透,他冷冷望著戚無憂:“你勾結魔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