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平等死嗎?
打坐的心思都沒有,戚無憂睜眼到天亮。
第二天從從龍隱宗出發,五天后返回逍遙仙宗。
瓊花嶼上片片瓊花開得正盛,如此美景隻他一人獨攬——洛雲彰、花束雪和顏如鹿三人還在龍隱鎮周邊清剿魔獸——他卻沒了欣賞的心情。
禦扇飛到寒泉,踏入寒泉水中,靠在岸邊閉目養神。
寒泉加速靈氣運轉,於修士而言很舒服,戚無憂一泡就是大半天,天色昏黑時才起身,憂心忡忡地禦扇回到自己的住所。
一個多月沒住人,屋中卻沒有塵氣。
戚無憂朝榻上走去,余光瞥到角落裡的銅鏡,轉而來到銅鏡之前。
穿過來這麽久,他只看過這張臉一次。
這時他才發現自己這一路心緒混亂,竟連身上頭髮上的水都沒弄乾,衣衫被水濡濕貼在了身上。
正待用靈氣蒸乾身上的水,不經意間瞥過銅鏡,眼前掠過一抹紅色。
怔了怔,他猛地回過頭,正對著銅鏡,把手伸到自己的衣襟處,緩緩拉開。
只見有幾道不知從何而來的紅色、仿若花瓣一樣的細痕,正從他的左背攀過他的左肩、左肋爬到身前。
仿佛一隻尖利的爪子慢慢張開,從後背包過來,攥向他的心臟。
戚無憂伸手去摸,摸不到任何實體,這東西什麽時候長出來的?
他連忙運轉靈氣想要將這幾道花瓣般的紅痕逼退,然而,他才一催動靈力,那幾片“花瓣”突然瘋長,其中一片花瓣探到前心時,一股錐心之痛從花瓣尖端處爆發。
戚無憂砰的一下撞到銅鏡,失力滑下跪到了地上。
這一次,他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病發的過程。
是那個“花瓣”!
但他來不及細想,劇痛便將他的思緒攪散,他連跪都跪不住,側倒在了地上。
就在這時,洛雲彰的聲音竟在門外響起:“師尊,弟子歷練結束,來為師尊奉茶。”
正好這時又是一波痛感襲來,像是有人再用錘子猛敲釘入心臟的木楔,才一開始,便趕上了上一次病發時最痛苦的時候。
戚無憂難以承受忍不住痛哼聲:“唔……!!”
洛雲彰在門外聽到這一聲,心頭一驚,茶杯中的茶水都灑了出去,上前一步:“師尊!您怎麽了?”
怎麽早不回來晚不回來,偏偏這個時候回來?
戚無憂難以回答,感覺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褪下去了,一手扣住胸口,蜷起身體時,踢過角落的銅鏡,銅鏡咣當一聲倒地。
當啷啷啷——
洛雲彰一震,將手中杯盤扔到一邊,拍門:“師尊!師尊?!”
他發現門上未設禁製,當即道:“恕弟子無禮,”說著便要將門推開。
藥,南宮禮的藥……
玉瓶就放在桌案上,戚無憂伸手去夠,突然聽到房門似被推開,頓時全身發冷——不行,不能讓任何人發現,一旦再有旁人知道他一體兩魂……
求生的意志激發了他的力氣,戚無憂一手撐在案上,握住了玉瓶。
洛雲彰試著推了下門,沒有被喝止,抿緊嘴唇用力一推,兩扇門向裡敞開,屋中景象便展露在他眼前。
只見師尊坐在桌案前,用手撐著額頭,擋住了大半張臉。
平日裡梳理規整的長發是濕的,垂在身前身後以及桌案上,發梢還滴著水,將身上的衣服浸透。
身上隻穿著一件白色外袍,外袍被濡濕貼在身上,衣襟凌亂褶皺,像是被什麽人扯過一樣,露出的一片胸膛白皙,卻有一道紅痕隱約可見。
衣袖也因撐著額頭散落下來,堆疊在案上,手臂並不過分細瘦,而是兼具了漂亮與力量感,腕骨清晰手背筋腱繃起,細看之下,那隻手似乎在微微顫抖。
南宮禮給的藥能抵消一部分疼痛,但痛感如潮水,不斷衝刷他的身體。
戚無憂快要支撐不住,輕吸一口涼氣,隱在濕黑長發陰影下的臉抬起,語氣冰冷道:“出去。”
他一雙黑眸被水潤濕霧蒙蒙的,眼尾卻泛著淺紅,加之胸口的紅痕,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某些潮濕曖昧、旖旎綺麗的畫面。
明明眼神中透著懾人的寒意,聲音更是拒人於千裡之外,卻因為肩膀和手臂細微的顫抖泄露出絲絲的脆弱。
洛雲彰呼吸一滯,僵在了原地。
自從在龍隱宗,師尊輕輕彈過他的額頭之後,這些天裡,他一直在反覆回想著與師尊有關的種種:
師尊詢問他是否有疑惑時溫柔的語氣、為他梳理經脈時隔著桌案飄過來的好聞味道、在他瀕臨失控時滌去他胸中躁鬱的清泠仙氣、在黑暗中攥著他的手時掌心的溫度、危急時刻擋在他面前的背影……還有,落在他頭上,不輕不重,帶著幾分親近的力道。
——師尊果然如外人所說,是寵愛他的,只是他一直不相信而已。
在外歷練的這幾日,他時常走神,師兄和師妹詢問過幾次,他都搪塞過去,晚上打坐時也總想著要快些,再快些,才能回見師尊。
此時見到師尊這般模樣,腦子裡竟轟的一聲,難以分清自己胸中接連掀起的巨浪代表著什麽。
有震驚、有憤怒、有心痛,還有……某種說不清道不明、溢滿自棄意味的渴望和悸動。
是誰將師尊——
不,洛雲彰強迫自己不要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