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已過,天氣越來越暖和,沈鬱卸下了厚厚的冬衣,身穿藍色常服,越發顯得芝蘭玉樹。
再見到越王,哪還有半分平時的儒雅模樣,若說從前的越王能打七分,現在最多只有四分。
頭髮蓬亂,臉色難看,眼窩深陷,頹然氣息撲面而來。
越王愣愣看著高大身影擁著如玉青年走近,沈鬱比初見時更迷人了,商君凜將他養得好,氣色紅潤,臉上也長了些肉,不似從前單薄,氣質也更為內斂。
看著兩人越來越近,不知為何,越王心中升起一股奇異的感覺,就像是有什麽重要的東西離自己而去了,並且再無返回的可能。
他張了張嘴,要說的話卻被堵在喉嚨,半晌都沒發出聲來。
“見了陛下怎可不行禮?”
愣神間,一旁的獄卒看不慣,厲聲呵斥。
越王自恍惚中回過神來,一眼就注意到了商君凜攬在沈鬱腰間的手臂。
他死死盯著那截手臂,像是要在上面剜出一個洞來。
注意到他的目光,商君凜不動聲色緊了緊手臂,讓沈鬱更貼近自己。
在一旁獄卒的虎視眈眈下,越王不情不願給兩人行禮。
“臣弟參見陛下,貴君。”
額頭叩在地面,良久,越王都沒有聽到商君凜的聲音,他微微抬頭,向上看去。
商君凜居高臨下看著自己,目光裡沒有絲毫情緒,仿佛看的不是一個人,而是腳邊不起眼的螻蟻。
又是這樣。
又是這樣!
越王繃緊了身體,不讓自己有一點失態的舉動。
以前,他是父皇寵愛的皇子,無人不在他面前獻殷勤,商君凜隻是一個被父皇厭棄的兒子,皇宮裡沒人將他當一回事,就連得勢的太監、宮女,都能踩上一腳,偏偏就是這樣的商君凜,坐上了他們所有人夢寐以求的位置,成了最大贏家。
沈鬱打量跪在地上的越王,他看出了他的不甘,可那又如何,這一世,他注定要帶著他的不甘走向生命盡頭,他會發現,不管怎麽努力,商君凜都是他前面的一座高山,巍峨挺拔,無法跨越。
想到這,沈鬱輕聲笑了笑。
笑聲打破凝固的氣氛,商君凜目光晦澀看了越王一會,道:“聽說你以死相挾要見朕一面?”
越王一陣難堪,曾幾何時,和商君凜相對時,他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人,風水輪流轉,今天,在沈鬱面前,位置互換。
他說不出,自己是單純因為低商君凜一等而憤怒,還是因為這種情況是在沈鬱面前發生的而憤怒,即使過去這麽久,他依然忘不了最初的驚鴻一瞥和第一次的心生悸動。
他很想挺直腰杆,硬氣一點,可現在有求於人的是他,他不能。
“臣弟想要求陛下還臣弟一個公道,太尉做下的事,真的和臣弟無關,求陛下明鑒!”他只能跪在商君凜面前,求他放過他一次。
在沈鬱面前。
越王緊緊咬住牙關,心中燃起熊熊火焰,他一定一定要奪回屬於自己的位置,笑到最後的人一定是他!
“朕知道。”
冷淡的聲音從頭頂傳來,越王不可置信抬頭:“陛下知道為何還……”
他的聲音漸漸消失,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越王不是蠢人,仔細一想便能想到,既然商君凜知道他是被冤枉的,為何還要讓謠言流傳,甚至傳到他耳朵裡?
只有一個可能——
“你是故意的!”越王再也無法維持表面的平靜,“你為什麽要這麽做?你明知道我沒做過這些事,為什麽還要將罪名安在我頭上?”
“這件事你是沒做,但那些女子呢?”沈鬱冰冷地看著他。
越王愕然看向沈鬱:“是你做的?”
沈鬱避重就輕:“你的人去找鎮北侯府的麻煩,也算是找對了人。”
在外界看來,沈鬱和鎮北侯府密不可分,身為鎮北侯嫡子,兩者間的關系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當初沈鬱進宮,有多少人在背後嘲笑鎮北侯送嫡子進宮,現在就有多少人覺得鎮北侯深謀遠慮,嫡子又怎麽樣?獨得陛下榮寵,誰能有這樣的福氣?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越王太震驚了,自顧自往前挪了幾步,“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我和沈清然之間真的沒什麽,我找他也隻是因為……”
“越王,慎言。”不等他說完,商君凜寒聲打斷他。
感受到箍在腰間的力道不斷加重,沈鬱伸手覆上放在腰上的大掌,安撫地拍了拍,轉頭看向越王時,眼中只有冷意。
“越王,話不可亂說,我們之間毫無瓜葛,你同沈清然如何,不需要告訴我,我不關心也不在意,你和誰在一起,都和我沒關系,明白嗎?”
青年聲音如淬了寒冰,凜冽寒氣如冰刃劃開皮膚,自外向裡蔓延,一瞬間,越王幾乎覺得,心臟被凍住了。
他又一次深刻意識到,他徹底失去了沈鬱。
不,從一開始就沒得到過,談何失去?
越王苦笑:“信是你給那些女子的?你怎麽會知道這些?”
“你當初隱瞞身份接近我的同時,還用同樣的方法接近著別人,真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嗎?”沈鬱漫不經心回答。
越王頹然倒下:“所以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我是帶著目的接近你的?”
沈鬱沒有回答,在越王看來就是默認的意思。